而通敵信箋,他則放在大女兒的陪嫁中。
寫給大女兒的書信,他僅揀選著說了一些,讓她配合東宮來人;而寫給皇太子的書信,他詳細說明情況,請了罪,末尾,還懇切請求對方,護蔭自己妻女一二。
有了取信箋的過程,皇太子觀感應會更深刻一些。
好友東川侯王澤德的異常之處,紀宗慶隱隱有察覺,可惜他已垂死,根本無法再做出其餘動作。
鑒於此,再加上當時僅憑皇後臨江侯,恐怕很難完成通敵之事。他唯恐水底下麵還有勢力,若未能根除,孀妻弱女恐怕就是第一個打擊報複的對象。
皇太子為人他算了解,對方接了這封信,得了通敵證據,他會護蔭妻女的。
紀宗慶寫了書信交給蔣金,命他五年後分彆送予二人,若局勢變化大,亦可斟酌行事。
蔣金隱隱察覺一些,見小主子嫁入東宮,現在她與皇太子連日來又命人翻找嫁妝,他猶豫了好些天,終於決定提前一年,將信箋送出。
強忍著傷痛,紀宗慶殫精竭慮,就是希望為國儘忠的同時,能多多為妻女籌謀一些。
紀婉青早已知曉前情後事,看罷父親書信,立即心痛難忍,淚流滿麵。
她的母親緊隨父親而去,祖母言而無信,叔嬸更是不堪,終是負了爹爹一番愛女之心。
寂靜的屋裡,響起壓抑的哭聲,聲音很低,卻揪痛人心。親自守在內屋門外的何嬤嬤忍了又忍,才按捺下來。
哭了良久,紀婉青終究抹乾淨了淚,將目光放在那三樣遺物上。
沒錯,紀宗慶在信箋中,說明了證據所藏位置,正是那個貌似尋常的匣子,鑰匙則是裡頭裝著的那支銀簪子。
這匣子挺墜手的,但看木料卻並不名貴,輕敲上去聲音異常瓷實,一點中空的跡象也沒有。所以,當初夫妻二人,才把夾層的可行性排除了。
如今看來,這匣子恐怕也是件了不起的物事。
事實上,紀婉青猜測得不假。這匣子是紀祖父的戰利品,被敵軍大將妥善收藏著,他回來研究了很久,才發現端倪。這是一件藏密信的絕佳物事,刀劈不爛,水火不侵,後來傳給兒子紀宗慶。
隻是,現在確讓她有些為難,這翻來覆去看了一遍,卻沒發現鎖孔。
紀婉青凝眉思索片刻,掃一眼那支銀簪子,簪頭是一叢梅花。她再瞥一眼匣子正麵,其上雕刻了十二種花卉紋樣,栩栩如生,一格格的,占據了整個匣麵。
牡丹、秋菊,山茶、梅花等等應有儘有。
等等!梅花?
她心頭一動,立即凝神看向那一小格子梅花圖案。
上麵的花紋,赫然與梅花簪頭並無二致。
肯定就是這裡了!
紀婉青大喜,立即執起簪子,把簪頭對準匣子上的梅花圖案,貼上去略一使勁。
隻聽見微微的“咯”一聲輕響,本來嚴絲合縫的匣子,竟從匣蓋側麵彈出一個抽屜。
抽屜很小,寬度長度與匣麵一致,但非常矮,大約也就能放下兩三封書信。
現在,這彈出的一小截抽屜上,露出了薑黃色的封皮,上麵還有點點褐紅血跡。
紀婉青立即拉開抽屜,取出書信,匆匆打開。
字跡清晰,這是一份非常正式的協議。左下首分彆是皇後與韃靼可汗的署名,上麵端端正正用了皇後鳳印,還有當年大王子的印鑒。
大印殷紅刺目,她顫抖著手輕觸了觸。
就是她,就是這封書信,才導致自己父兄戰死,幸福小家頃刻支離破碎。
紀婉青呼吸急促,忍了又忍,才,鎮定下來,打開另一封信。
沒錯,這封是臨江侯的。
事情太大,單憑口頭承諾,韃靼可汗肯定不乾,他必須得到書麵正式協議。
通敵證據終於到手了。
紀婉青勉強平複情緒後,立即通知許馳,讓他可以停止查找。接下來,就是等待高煦回屋。
換了其他時候,恐怕她會打發人出去傳話,但今兒不行,當前戰況才是當務之急。
紀婉青焦急等待著,連兒子也不能專心關注,隻一再吩咐何嬤嬤等人多多留神。
這般等著等著,出人意表的,高煦居然在午膳前回來了。
他一掃平日溫潤,麵上竟隱有陰霾。
要知道,高煦是個很穩重的人,不提外麵的偽裝,他回到屋裡,可從來不帶情緒的。
紀婉青很詫異,不過不等她問出口,他便先一步發現妻子眼角微紅。
“青兒,怎麼回事?”高煦劍眉輕蹙。
“殿下。”
她也不多說,揮退屋中所有宮人嬤嬤,將信箋取出遞過去,“殿下,通敵信箋找到了。”
話罷,她將許馳蔣金及取信箋過程說一遍。
“哦?”
高煦神情凝重幾分,看罷兩封通敵協議,確認無誤,又看那兩封紀宗慶遺信。
“殿下,我爹爹有楚將軍囑托,又考慮可朝中局勢,這才打算把信箋延後揭露。”紀婉青不忘為父親辯解。
“孤知道。”
紀宗慶給東宮的那封書信頗厚,詳細講明白他所有知道的一切,包括他與楚立嵩的考量。末了,就是請罪,以及懇切求皇太子殿下,護蔭一下他遺下的妻女。
“當時東宮確實遭遇挫折,急需修整以及積蓄力量。”
楚立嵩二人的主張,也免了高煦知悉後的兩難。畢竟他向來容不下這些,就算暫時忍下了,恐怕也憋得難受。
紀宗慶這延後的時間長了些,雖有私心,但並不影響大局。
高煦看一眼身畔愛妻,這點私心,如今看來,也是好的。
通敵證據已經到手了,東宮如今根深蒂固,不可撼動,照理說是可以將坤寧宮一黨完全打垮。
隻是,他看向妻子期盼的美眸,卻低聲道:“青兒,隻是如今揭露真相之事,恐怕得緩一緩。”
提起這個,高煦俊臉再次染上陰霾,他冷冷地道:“薊州城被破,陛下南狩,孤代天子親征,魏王陳王自請領兵,現在並不能再生枝節。”
“南狩?”
紀婉青隻聽說過西狩,前世清後期,八國聯軍攻陷京城,慈禧太後領著光緒,匆匆逃往陝西方向,為了掩蓋難堪的逃竄,美其名為“西狩”。
她震驚,不是她想的那樣吧?
要知道,大周朝繁榮昌盛,兵強馬壯,遠遠不到那個地步啊!
高煦神色冰冷,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