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手探到炕幾的小瓷盤上,抓了個精致的胖兔子小點心,先遞到頭頂親爹的唇邊。
高煦張嘴,把兔子的大耳朵咬掉。
他又遞給娘,紀婉青笑著將兔子另一邊耳朵咬掉。
安哥兒很高興,收回手,“啊嗚”一口,將兩個指節大的胖兔子塞進嘴裡,嚼巴嚼巴。
高煦笑道:“我們安兒,真是個孝順的好孩子。”
安哥兒知道是誇他,腮幫子鼓囊囊不好說話,他忙不迭用力點了點小腦袋。
夫妻齊齊笑了出聲。
歡聲笑語一路不斷,車行轆轆,很快就到了靖國公府。
消息早就傳下去了,連日來,靖國公府天天打掃門前街巷,歸置府裡府外,到了正日子,早早候著在大門處迎接。
陛下說要微服,不許驚動旁人,紀明錚也不敢動作太大,隻派人在宮門、街口守著,一見車駕立即飛奔回來稟報。
他再開了正門迎駕。
正門大開,高煦領著妻兒下車進府,公府所有人立即跪迎。
高煦掃了一眼,掠過顫顫巍巍的何太夫人,落在紀明錚身上,對於妻兄,他極為溫和,頷首道:“不必多禮,起罷。”
國禮見罷,紀婉青才說話。
“祖母。”她對何太夫人頷首,態度不冷不熱,隱隱帶一絲疏離。
何太夫人心裡犯著虛,忙顛顛兒點頭,殷勤不失關切應是。不過紀婉青並沒有再搭理對方,打聲招呼就是麵子情罷了。
她看向紀明錚,立即露出歡喜笑意,“哥哥!”
“嗯,”紀明錚同樣激動,昨日他輾轉反側睡不著,隻覺有一肚子話要說,見了麵反而說不上來,半響才擠出一句,“娘娘近來可好?”
“好,都好,我很好,安兒也很好?”
紀婉青低頭看兒子,安哥兒正一臉好奇,她笑道:“安兒,這就是舅舅。”
英俊的青年男子正含笑看他,安哥兒歪著小腦袋與他對視片刻,“哦”了一聲,偎依進娘親懷裡瞅著。
紀明錚偷偷窺了高煦一眼,見皇帝微微帶笑,並沒有反對“舅舅”這個稱呼,他心中鬆了口氣。
伴君如伴虎,時刻謹慎才是長久之道。
“陛下,娘娘,春寒陡峭的,太子殿下年幼,還是進屋裡說話好些。”
高煦正有此意,一行人轉移到前廳。
他隻簡單說幾句,體貼讓妻子多與兄長敘話,前廳氣氛挺輕鬆的。
說著說著,安哥兒掙紮著要下地,紀婉青就放了他下去。
這小子小胳膊小腿靈活,如今厚衣裳也不用穿了,蹬蹬蹬跑得飛快,他這裡看看,那裡瞧瞧,忙壞了一眾伺候的人。
他本來膽子不小,熟悉了前廳後更放得開,玩耍了一陣子,他就瞅上了紀明錚,這娘說是舅舅的人。
安哥兒瞄了半響,蹬蹬蹬衝上,站在紀明錚跟前,仰臉瞅著對方。
紀明錚按捺下激動,站起含笑道:“太子殿下。”
安哥兒偏頭看了片刻,調皮揪了舅舅衣擺一記,揚起笑臉露出幾顆小小米粒牙,完事他就轉身衝回親爹身邊,抱著高煦大腿往上爬。
“紀卿不必如此拘謹。”
高煦姿態閒適,俯身抱起亂竄的兒子,直接將他放在懷裡,安哥兒熟門熟路盤腿一坐,靠在父親懷裡,又去瞅他舅舅。
紀明錚恭敬應了,抬首時,餘光下意識往妹妹瞥去。
紀婉青正微笑看向父子二人,粉頰泛緋,氣色極好,眉目舒展,不帶分毫憂慮。
這一刻,他一顆心才徹底落地。
皇帝拒絕納妃,他知道,但隻有親眼見了妹妹過得幸福,他才相信。
他很了解自己的妹妹,日子是否舒心,瞞不過他。
這極好。
兄妹又聊著盞茶功夫,祭拜的時辰到了,一行人轉移陣地到宗祠。
紀婉青笑意消失了,沉默下來,恭恭敬敬拜祭了爹娘,她在心中默念,“爹爹娘親,我過得很好,你們莫要再掛心。”
她凝望上首兩塊較新的牌位良久,雖五六年過去,但父母慈祥容顏她片刻不忘。
這輩子也忘不了。
“娘娘莫要太傷感,爹爹娘親在天之靈,想必是欣慰歡喜的。”
紀明錚低聲安慰,紀婉青點了點頭,“好。”
祭拜有條不紊進行,令紀家人詫異的是,高煦不但親自來了,他還親自上了三炷清香。
皇帝給臣屬上香,意義太大了,要知道即使配享太廟的名臣,也不是跟主牌位放在一起的,皇帝隻親自祭拜正殿。
高煦沒有祭拜,卻是以女婿身份上的香。
紀婉青沒打算說什麼感激的話,再說這種話就生分了,她側頭看高煦,他表情不變,卻眸帶安撫。
她餘光瞥見地上的蒲團,兩年多前,不知前路有何崎嶇的她,在大婚前一天,獨自來到宗祠,拉著蒲團坐在父母牌位底下,喃喃低語很久。
無非就是說,她會努力過得很好,讓爹娘莫要擔憂。
兩年多過去了,她確實過得很好,夫君疼愛兒子乖巧,已好得不能再好。
她眼眶微微發熱,勾起唇角,對他一笑。
祭拜完畢,已是傍晚,依依不舍離了靖國公府,紀婉青抱著胖兒子,偎依在夫君懷裡。
安哥兒對母親情緒很敏感,他摟著母親脖子,小胖臉貼著母親臉頰。
高煦將母子二人抱在懷裡,輕撫著她的背,溫聲道:“你若想娘家,我們有了空暇再來,可好?”
耳伴是“砰砰”有力的心跳聲,他的懷抱寬闊而溫暖,她往裡貼了貼,輕輕應了一聲。
“好。”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