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城,淩府。
淩飛度端坐在冰元蒲團之上,閉目煉神,體味著蟻後毒囊內含的蠱毒之力。與普通毒草釋放的毒元不同,這枚毒囊中的蠱毒更具生命活力,與自身修煉的毒功更為契合。已經浸淫此道兩年的他,第一眼就發現了這毒囊的不同。原本他還想扣留二人,因為一時欣喜的緣故,竟然放棄了。
嗬!
我還是不夠老道,一絲自嘲的念頭剛剛吐芽,就被他生生的碾碎,或許這才符合自己“恣意而為”的大道吧,他憑此信念築成地級,但這“丹論”的下半句,卻遲遲沒有頭緒,雖然晉升天級還早,甚至可以說遙遙無期,但作為晉升的必要準備之一,他心中還是期盼早點將其補全的。
封閉的密室中無比空曠,冷清,寂寥,隻有他端坐的對麵灰白影壁之上,掛著一幅年輕女子的畫像,那女子年約二十,褐發披肩,著藍色緊致的小襖和同色長裙,身材溫潤飽滿,雙眸緊鎖,微施粉黛。在畫像的下方,紅叉樣的血跡幾乎塗滿了所有空白,對比恬靜端莊的畫中人,頗有違和之感。
厚重的漆黑石門左右分開,緩慢而晦澀。淩飛度身形絲毫未動,未經他的允許,能夠出入這裡的,唯有一人。
“福叔,已經交代好了?”
他口中的福叔,正是先前那名黑袍老年修士,名曰古傳福。此時他未戴寬大遮麵的兜帽,露出他灰白束在一處的發髻,古銅色的肌膚,以及略深的法令紋和寬大的耳廓,如果細看的話,他與淩飛度,在眉目之間還頗有些神似。
“已經交代了,他是力宗餘家的子弟,與長汀君有些淵源這個可以肯定,但具體的細節,對方仍然不願告知。他也願意從中穿針引線,不過並不保證有結果。”
“那就好,總有一線希望。”淩飛度睜開眼,淡金色的雙眸盯著畫中人沉默了好久,“金濤魔潤絲,這東西世間隻有長汀君方能製作,既然你也確信那法器就是此物,多半錯不了。如果能找到他或者他的門徒,阿茹或許還有救。”
“……”
被稱為福叔的老者並未急於回話,隻是看了畫帖下方的幾排紅叉一陣,那裡有一處新添的血跡。
“少爺,恕我直言,慕芊雪已經地級六重,還被泰老收入關門弟子,你如果還無法放棄舊日的仇怨,恐怕對您的官階和修為都很不利。”
“做官我本無興趣,如果不是因為阿茹,就是這身修為,也不重要,做個混吃等死的富家翁不是很好嗎,是不是,福叔?或許這樣想的人,在禦風宗的金都和蓮池遍地都是吧。”他所提及的金都,乃是禦風宗宗門所在地,而蓮池則是亂石海沿岸最繁華的城池。
“你娘如果還在,聽到這些話,會很傷心的。”福叔輕歎了一口氣,止住勸說,作為淩少生母的異父哥哥,他在輩分上算是淩少的舅舅,從小將他看大,如同己出,周靜茹與慕芊雪的恩怨,給淩少帶來的性格變化,他一路看來,頗有些感慨,作為一個富家子,還是大富大貴的富家子,會卷入如此狗血的情網之中,也是少見。話說自己妹妹,當年不也是如此,或許這也是血脈傳承之力吧。
福叔悄然退下,淩少為了找到長汀君,進而求取秘藥,解救被“北冥玄冰”冰封的周靜茹,任性的殺死了拓拔圖,雖然就是真相暴露,也不過是關個把月的禁閉,扣半年的薪奉而已,但其潛在的政治風險,甚至可能影響宗內高層的格局。
他放慢腳步,深吸一口氣,表情保持沉靜的踱進花廳。外麵苦寒風雪,這裡卻溫暖如春,移栽培育的皇血梅和天祈花正含苞待放,三名年紀參差的修士背著手走來走去,心緒看起來均頗為煩亂,看見古傳福進來,仿佛抓到了救命的稻草。
“古老,趕緊給拿個主意吧,李成允那個小子告假跑了,我們都攔不住他,畢竟他是李家的人。”出頭詢問的是一名兩鬢略有花白的中年修士,在場三人之中,隱隱以他為尊。
“慌什麼!”
除了淩少能稱呼他福叔之外,其他人多半隻能叫古傳福為“古老”或者“古爺”,從淩少密室中出來,他已經有了粗略的應對辦法,“金濤魔潤絲”的事情隱含長汀君的線索,必須瞞下來,好在這法器隻有自己和淩少識得。法器的事情一旦發酵,背後的事情自然會有有心人去聯想,在慕家也就無法交代,一旦傳播開來,多半會汙了淩少的名聲。周靜茹,說到底,隻是個叛宗之人的後代,出身小家族的她,恐怕一輩子也無法洗脫。
“林子俊,你速去風波府慕家,向慕中行彙報此事,寒山派和淺山宗均可以提及,就說拓拔圖與江楓相約比鬥,不慎失利,但不認比武結果,淩少出手懲戒時,不小心失了分寸。”
“慕家?”被招呼的年輕修士麵有難色,“淩少和慕芊雪的事鬨成那樣,他們能出手嗎,會不會借此落井下石?”他小聲嘀咕道,不過在場之人也都聽得見,一同看向古傳福。
“婚約還在。”
古傳福自然知道,慕芊雪和淩少早已貌合神離,僅僅保持一個明麵上的名分,但淩家和慕家早先定下的婚約隻要還未作廢,那淩少就是慕家的未來姑爺,在禦風宗,是不存在女子一方出麵毀婚約這種違背倫理之事的。既然如此,他們不可能不出手平息這場風波,否則對他們來講,也是一個汙名。
“是,古爺。”林子俊接令,急匆匆的奔出門去,寒山派背後是理藩都李家,李成允早一步出發,就多了不少變數,他更不能耽擱,祭起一把舟型飛梭,衝天藍光乍起,瞬間就不見了蹤影。
“曾誌灝,你回府稟告家主和諸位長老,凡事均可據實稟告,但要額外強調淩少與淺山宗掌門江楓,有些舊誼,故此出手。”
淩少雖然是族內第一順位繼承人,平素也鮮有衙內惡少行徑,但在長輩中塑造一名“有情有義,為友出手”的繼承人形象,還是頗為重要的,淩府內口舌眾多,消息很快就會不脛而走,這裡與金都相距甚遠,傳言永遠比真相傳播的更快。
“遵命,古老,用不用派人想辦法截住李成允?”有人拿了主意,這人此時看上去已然渾身是膽,粗糙的刀疤臉上寫滿了凶戾。
“我知道你們有些嫌隙。”古傳福深邃無波的眼中映出一點血光,隨即消散,“現在不是時候。”
“是。”刀疤臉領命退去,與前者駕馭的飛舟不同,他直接騰空張開一對丈長的白色骨翼,逆風直上雲霄,向著亂石海的方向而去。
“周兄,”送走兩位青年修士,古傳福已經不急發令,“寒山派你可有熟人?”
“熟人倒沒有,但是我和安塞城的副城主褚南村相熟,他是本地戶,或許有些門路,而且他平素被李家排擠,應該和他們不是一條心。”
“那就勞煩你儘快走一趟,拓拔圖身死的消息一旦回傳,寒山派定將大亂,必須有個人出來主持局麵,遲則生變,我們就被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