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寅抬頭看天,自言自語:“要下雨了。”
她抱著書袋慢悠悠地踩進風裡,一霎間廣袖羅裙翻飛,將她襯的像是在風中掙紮的脆弱蝴蝶。
她剛站在春暉堂大門的門簷下,黑雲遍布的天乍被撕開一道白色口子,伴著一聲悶響,豆大的雨珠串成一線織成一道道精巧的雨簾。天地之間雨幕低垂,將一切都模糊了。
周寅將書袋抱得更緊了些,儘力將自己縮起來,卻依舊無可避免地被風送來的雨沾濕裙擺。
除了雨聲雷聲再沒有彆的聲音,四下空無一人,世上仿佛隻剩下她一個人。
一抹亮色在遠處的轉角升起。
周寅定睛細看,接著是一雙黑色長靴落在被雨打濕的地上,有人撐傘而來。
那人在雨裡走得頗從容,絲毫不見驚慌,身形冷峻挺拔。
他向這邊走來,步履一頓,大約是瞧見了簷下躲雨的周寅。
走得近了,雨簾的遮擋小了,周寅才瞧清來人模樣。
那人鳳目薄唇,五官組合起來是一種說不出的厭世意味,帶著風雪冷冽清透的氣息。
王雎在春暉堂門前停下,於風雨中在她臉上落下一瞥。這一瞥不含任何感情,像是正在下的帶著寒意的雨。
“走麼?”他眼睫低斂,眉頭微皺問道。
周寅看了一眼他的傘,一人撐尚可,兩人大約就要顯得擁擠,於是感激地拒絕:“多謝您,我還是再等一等雨停……”
王雎冷然道:“秋雨一時半會停不了。”
周寅懵懂地望著他,看上去並沒聽出他的言外之意。
他隱約有些無奈,直白開口,不容置疑:“過來。”他握著傘柄將傘傾向周寅,雨珠頓時落在他背後。
周寅本在猶豫,見他因為她撐傘而淋濕,便顯得很過意不去,最終抱著書袋鑽進傘下。
她精致的繡履落在傘下的積水中,濺起晶瑩的水花。
王雎轉了目光向前看去,攥了攥傘柄低聲道:“走了。”
周寅忙跟上他,口中說著謝謝。
二人並肩而行,頭頂的油紙傘為他們遮去外界的風雨交加。
在傘下雨聲聽得更加真切,一粒粒雨珠飛速而厚重地砸在傘麵上,像是急促的鼓點,聲勢浩蕩。
王雎雖不說話,卻很遷就地放慢腳步。他將傘幾乎都撐在周寅頭頂,自己半個身子被雨淋濕。
周寅很快發現這一點,焦急而不安地開口:“請您多顧著自己,我淋些雨沒什麼的。”她聽起來快要哭了,顯然很為彆人照顧她而傷害自己感到過意不去。
王雎似若未聞,我行我素。
周寅隻得用一隻手將書袋抱穩,靠近王雎的那隻手去輕扯他握傘那隻手的衣袖。
王雎駐足看她:“怎麼?”
待他轉頭,她立刻縮回牽住扯他衣袖的手,改而去指他濕透的肩頭。
王雎垂眼,道了一句:“無礙。”便繼續走。
周寅隻好跟著他走,踩了一腳的水終於到太苑大門。
守門的內侍坐在門下打盹兒,伴著雨聲實在是睡覺的好時候。
王雎收傘,二人在簷下躲雨。
周寅忙繞到他另一側,從袖中拿出帕子想為他擦肩上的雨,卻又猶豫著不敢上手。
王雎低眸望著她,忽然伸手捉住她纖細手腕。
儘管隔著衣袖,周寅依舊感受到他指尖涼意,不由輕顫,怯怯望向他。
意識到指下顫抖,王雎鬆開手,淡淡開口:“我自己來。”
周寅輕輕偏過頭去,順從地將帕子遞給他。
王雎接過帕子囫圇擦了一擦,很自然地將之折起收好,在周寅驚愕的目光中鎮定道:“洗淨還你。”
周寅顯得很困擾,糾結地站在原處。
王雎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如何尋你?”
周寅慢吞吞答:“我在春暉堂念書,姓周。”
王雎叫她:“周女郎,我是王雎。”
周寅不看他,輕輕點了點頭。她想了想還是小聲道:“王郎君,你將帕子還我吧,我自己洗。”
王雎清冷如雪地扔下一個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