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郎中。”但凡郎中總是年齡大些才讓人安心,鹿鳴看上去實在太年輕,大約與周寅一般歲數,叫謝夫人見了很是遲疑。
這樣年紀小的少年,竟能出來行醫,是學過幾年醫?
“我來為您診脈。”鹿鳴眼眸微抬,終於看向榻前站著的周寅,因為她擋路了。
“請讓一讓。”他對周寅道。
周寅頓時漲紅了臉,由丫鬟扶著讓開,弱弱道了一聲:“抱歉。”
鹿鳴未理會她,將藥箱放在矮幾之上,從中拿出脈枕垂眸道:“勞駕伸手。”
謝夫人訥訥地伸出手,手腕向上搭在脈枕之上。
鹿鳴取了素帕墊在謝夫人手腕上,才為她診起脈來。他手指如玉,微微凸起的指節像是瑩潤透亮的玉扣,讓人瞧著總覺得他的手握起來會是冰冰涼涼的。
他診脈時略略低頭,似在仔細分辨脈象,叫旁人不自覺跟著噤聲,不敢驚擾他。
少年眼簾稍垂,壓低的眼睫長而卷翹,似是寒鴉的翎羽,堪堪遮掩著其下一雙清銳的眼眸。
“恭喜夫人。”鹿鳴收回手,抬眼專注地看向謝夫人宣布,“您有喜了。”
謝夫人愕然,全然不知該做何反應,完全沒想到自己有了身孕。她下意識撫上自己的小腹,胃中又是一陣鬨騰,不由捂住嘴去。
丫鬟婆子們反應過來,喜不自勝地道起喜來:“恭喜夫人!恭喜夫人!”
周寅麵上卻沒有什麼喜色,怯怯地向著道喜人群之外的鹿鳴道:“舅母有孕後會頭暈惡心,您有什麼辦法嗎?”
正接受眾人道謝的謝夫人在一句句“恭喜”的間隙中聽見周寅軟綿綿的話語,心頭忽然一熱。
旁人都在為她肚子裡不知男女的孩子欣喜,隻有周寅還惦記著她的苦。
鹿鳴平靜道:“儘力而為。”
“多謝您。”周寅認真謝他。
鹿鳴沒答,從藥箱中拿出紙筆,熟稔地自行研墨蘸墨而書。
藥方書成,他將方子遞與謝夫人身邊的婆子:“照方煎藥,有養胎之用。”
婆子忙收下方子連聲稱是。
少年又道:“至於解頭暈惡心,待我回慕虎館配好藥後會差人送來。”又細致交代了許多注意事項,謝夫人與婆子認真聽著。
他說話做事都頗有些不驕不躁的意味,舉手投足間皆是雲淡風輕。他整個人就像是清風明月,溫和的清風與皎皎明月。
謝夫人謝他:“多謝郎中。”
鹿鳴收拾起藥箱,看樣子要回去配藥。
謝夫人忙留他:“您請留步。”
鹿鳴將藥箱蓋好,抬眼看人,目光中流露出淡淡疑惑。
“我府上大女郎近一個月來驟然消瘦,遍尋良醫無用,盼您能去一瞧。”謝夫人雖有身孕,心中卻一直惦記著謝荇的病。
鹿鳴淡淡:“我不見得有解。”
他實話實說反而更叫人對他心生信賴,謝夫人懇求:“請您去瞧瞧。”
鹿鳴並沒擺譜:“好。”
謝夫人撐著榻要起身,腹中一陣酸疼,叫她不由皺起眉來。
“我說過,您胎像不穩,該臥床靜養。”鹿鳴站起身靜靜望著謝夫人道。
謝夫人訕訕:“我想帶您去我家大女郎那裡。”鹿鳴受她邀請去為謝荇診病,出於禮數她也該親自帶人過去。
她說著看向周寅,請求道:“阿寅,你能代我引郎中去你大表姐那裡瞧瞧嗎?”
周寅喏喏:“是。”
她並不好意思去看鹿鳴,聲音細弱:“請您隨我來。”一麵說著向外去。
鹿鳴挎著藥箱跟上她,謝夫人派丫鬟婆子跟著去。
周寅做什麼向來都是慢吞吞的,便是帶路也是在慢條斯理地走,姿態倒是很好看。
鹿鳴也不催促,默默跟在她身後,亦步亦趨,一路上未有一句話,隻有一前一後兩道斜斜的影子。
到了謝荇所在的荇院,周寅先著人通稟,得了許可後才帶著鹿鳴入內。
穿過風霜滿院的庭院才到正堂,謝荇已經穿戴整齊在堂中等他們。
周寅踏入堂中,一見著謝荇便不管不顧地跑過去,帶了隱隱淚意:“大表姐。”
謝荇瘦成了一把骨頭,骨架上覆著一層薄薄的皮,眼中是化不開的愁緒。她望著周寅的眼睛明明在笑,卻又像是在哭。
她咳了兩聲道:“表妹,在宮中可還好?”說罷她看向不遠不近站著的鹿鳴微微訝然,大約不知他是做什麼的。
周寅點頭:“大表姐,舅母讓我帶了郎中來給你瞧瞧。”
謝荇苦笑:“叫母親擔心了,可我並沒有病……”
周寅軟語:“就瞧一瞧。”
謝荇抿唇,應當是習慣了,並沒有怎麼抗拒,輕輕頷首。
周寅從謝荇身邊離開,緩緩走到鹿鳴跟前仰起臉對他道:“郎中,有勞。”
作者有話要說:前麵王二買的藥膏也是慕虎館的,不知道大家還記得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