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詩蘊看上去一下子有些茫然,未曾想到連神醫也對她母親的病半點兒辦法也無。但她似乎失望慣了,很快接受了這個答案,變得神色如常。她悄悄將唇抿起,一副不近人情的清冷樣子。
林老爺在此時又開始彰顯他的寬宏大度:“阿蘊,你要留在這裡多陪陪你母親嗎?”仿佛是什麼恩賜。
林詩蘊望向母親。
林夫人躲在林老爺懷中輕輕轉過臉來,遙遙看向林詩蘊,目光中帶著不舍。她似乎已經忘了剛剛的不快,還是很喜歡這個女兒的。
“阿蘊。”她放開林老爺的手,期盼地望向林詩蘊。
林詩蘊最終點了點頭。
林詩藏發出一聲輕嗤,這是他入內以來發出的第一聲動靜,看樣子憋得夠嗆。
林老爺看她們母慈子孝,心裡很是滿意。隻要她一日放不下母親,便要一日為家中所用。
“那你們說說話。你母親身子不好,也彆說太久了,我帶鹿神醫回前麵坐坐。”林老爺寬和道,說罷帶著一行人離開,隻餘她們母女兩個。
林夫人依依看著林老爺帶林詩藏離開,直到他們背影不見,才緩緩收回目光轉而看向林詩蘊笑道:“阿蘊,過來坐。”她指指榻沿,神情宛如少女。
林詩蘊躊躇片刻,發現自己實在很難與母親親近,最後還是搬了凳子坐在榻前。怕母親多心,她少有地解釋:“窩著難受。”
林夫人卻被她並不熱絡的態度震懾,有些懼怕地點點頭。
懼怕。
林夫人打心眼兒裡一直有些害怕這個女兒。林詩蘊和她想象中的女兒完全不同,她心目中的女兒該和她一樣,柔弱、溫順、天真。她的女兒該與她一樣在內宅中長大,到了該出嫁的年紀便從一座宅子搬到另一座宅子,再在另一座宅子裡過完一生。
這樣平靜的生活難道不好嗎?像她一樣,夫妻和睦,子女孝順不好嗎?她什麼也不用操心,自有夫君為她打點好一切,這樣不好嗎?
但林詩蘊冷硬、倔犟、孤僻、聰慧,在林夫人看來簡直不像女人,這樣子日後怎麼嫁人呢?若是女兒的聰慧給了兒子就好了,這樣女兒也能收心,兒子不比假人之手獲得才名,她也不必裝病。
老天實在無眼。
想到夫君的交代,林夫人雖有些害怕林詩蘊,但還是問:“阿蘊,最近過得如何?”
林詩蘊不明白自己與母親為什麼生疏至此,卻還是道:“尚可。”她不知該怎麼同人親近,隻好保持被動。
林夫人整日在院子裡堪稱與世隔絕,也並不清楚林詩蘊日日做什麼,連找話題都難。她心思簡單:“你如今還是在宮中為公主做伴讀麼?”
林詩蘊頷首。
林夫人想當然地點頭:“為公主做伴讀是好事,平日學堂中可有適齡男子?”
林詩蘊聽她這麼問便知道她要說什麼,心情落到穀底不說甚至有些反胃。她驟然從繡墩上起身,再沒有什麼繼續說下去的興趣。
“我還有事,母親好好靜養。”轉身便走。
在林夫人看來林詩蘊這就是喜怒無常,無端發脾氣。她深感自己受氣,一下子落下淚去,抽噎道:“我又是哪裡得罪你了?”
林詩蘊堪稱落荒而逃,從未如此深刻地意識到她與母親永遠說不到一處去,母親永遠不會懂她。
她一開始遇到阿寅尚覺得她與母親有些相似,不自覺生出親近之情。後來她意識到阿寅與母親是完全不同的,阿寅懂她。
……
林家正堂,林老爺一改常態,對鹿鳴變得頗為推崇。
大富大貴之人身上更多不易察覺的慢性疾病,鹿鳴診脈時林老爺還不當回事。待他點出幾處隱痛,林老爺便不由自主地正色,一改輕蔑,虛心叫起“神醫”來。
鹿鳴為他寫了幾張養生方子,又給林詩藏診起脈。
林詩藏看他爹被鹿鳴忽悠得一愣一愣,狐疑地出言刁難:“那你有用了之後能讓人變得才華橫溢的藥麼?”
林老爺被他嘴上沒個把門的氣到,這無異於直說他沒本事,渴望智慧,簡直將無能暴露在人前。
鹿鳴淡淡看他一眼,收回把脈的手:“郎君身體康健。您說的才華橫溢之藥我沒有,但有藥能讓人耳聰目明,精力充沛,記憶倍增,或是同理?”
林詩藏大為震動:“世上還有這種藥?”
鹿鳴端起郎中架子,不冷不熱:“不過是些補藥。”
“給我開些!”林詩藏毫不客氣地要求。
林老爺聽到這藥效心神一動,又不太信天上會掉餡餅。他是過來人,深知學習要一步一個腳印,夯實基礎方為正道。但林詩藏若能借此考個功名出來那該多好?因此他也不由自主地動搖了。
“還請鹿郎中給我兒開些。”林老爺態度良好,不似開始那樣。
“求鹿郎中賜藥。”林詩藏有樣學樣道。
鹿鳴信手寫來:“藥不過起輔助作用,要出成績,全靠自身刻苦。不過如林郎君這樣天賦異稟之人,用藥應當是錦上添花,事半功倍。”
林詩藏聽得舒暢,隻覺得這郎中很會說話。他已經飄飄然,不由想到自己發奮學習考取功名後狠狠地打林詩蘊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