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林夫人一靜一動,一理智一瘋癲形成鮮明對比。人下意識會選擇依靠更可靠的那個人,如今老爺已死,郎君又成了傻子,在夫人與女郎中選一個聽從,怎麼都是女郎更加靠譜。
於是下人們應道:“是。”
林詩蘊冷不丁將握著林夫人右手的手鬆開,林夫人一個趔趄險些栽倒,就被丫鬟婆子們簇擁著扶住。說是扶住,叫做控製更加合適。
林夫人掙扭不開,急得落下淚來:“你們放開我!我才是夫人,你們憑什麼聽她的不聽我的!”她方才為了夫君怒急攻心才學會了一下反抗,這會兒恢複了些,隻會用身份壓人。她同時感到屈辱,明明自己才是府上的女主人,下人們卻更聽女兒的話,甚至為了討好女兒製住她。
林詩蘊靜靜看她:“母親多年來重病纏身難道是騙我的麼?”
林夫人一激靈,遍體發涼,終於冷靜下來,慌張地結巴道:“不是……”
或許她過去是有管家之能,但多年來林大儒不讓她碰任何事務,隻將她嬌養著,她的爪牙被溫和地拔去,羽翼被無知無覺地剪除。長久泡在蜜罐兒裡,哪裡還有為自己遮風擋雨的能力。
“母親多年臥病在床,如今還是繼續休息得好,免得病情加重。父兄之事由我來處理就好,有管家協助,不會落了林家的麵子,您請回吧。”林詩蘊根本不將她放在心上,聰慧地點出管家協助一事,讓尚在觀望的管家不再猶豫。
女郎主動示好,而夫人一來便指手劃腳哀哀哭泣,站誰那邊實在顯而易見。
“定不負女郎信任。”老管家彎下腰表態,其餘下人也知道該怎麼做了。
林夫人院中的丫鬟婆子們扶著林夫人回院子,並表態:“咱們一定會伺候好夫人。”
林詩蘊點點頭,擺手示意她們離開。
林夫人被人挾著往外去,終於意識到自己雖是林家的夫人卻沒有半分實權。她開始慌亂,頭一次感到自己沒用,無法庇護可憐的兒子。她已經失去夫君,兒子又變得癡傻,斷不能再叫兒子受到什麼傷害。
而在她潛意識裡林詩蘊是會傷害林詩藏的,縱然現實生活中並沒有這樣的事發生,反倒是林詩藏一而再再而三欺負林詩蘊。但正因如此,她覺得林詩蘊會報複林詩藏。
將要被帶出門去,林夫人哀求起來:“詩蘊,看在詩藏是你兄長的份兒上饒他一馬吧,母親求你了。你也不想背上不孝的名聲,是不是?”說到最後她話中帶了隱隱約約的威脅。
林詩蘊冷漠地想她母親從來不曾了解過她。
她略抬起眼冷淡道:“母親放心,我絕不會背上不孝的名聲。”而不是饒過林詩藏。
林詩蘊說罷看向在地上玩耍的傻子林詩藏,再度吩咐:“將郎君以繩縛好。”
下人們相視一眼,沒想到女郎會如此吩咐,但又不敢拒絕,真去拿繩子將林詩藏捆將起來。
林詩藏被縛,哭鬨不止,整座院子都是他的喊聲,聽著讓人揪心不已。
管家聽著默默打量女郎神色,但見林詩蘊眉毛抬都不抬一下,不由悄然在心中感歎一句,好冷的心腸。
林家終究姓林,過去林家大權也不在管家手中,而是由林大儒親自把控,管家隻是幫著統籌跑腿。是以更換主子對管家來說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且女郎麵嫩年少,對他來說反而是更大的機遇。
他還在琢磨著,隻聽女郎擊冰擲玉般的語聲再度響起:“管家,吩咐下去各人歸各位,做好分內之事。暫止哀聲,行事時不得哭泣,違者罰,有的是時候讓人哭,但不是此時,我不想見到府上亂糟糟的。”
“是。”管家一凜,應下。
“靈堂布置之事勞您費心,如今是冬日,屍身能放得久些。可曾著人命赴?”即派人向與林家素日往來者報喪。
“還不曾,老爺走得突然,隻遣人去備了棺材。”管家聽著林詩蘊問話總感到頭皮發緊,她全然不像未管過家的樣子,句句問到點兒上,而他都還沒準備好,便顯得很尷尬。
“不曾便從現在做起。”林詩蘊不冷不熱,“另外林詩藏的房間保持原狀不必整理。”
“是。”管家雖不解,卻還是答應下來。
林詩蘊很快為他解惑:“殺人償命,我已著人報官,京兆尹很快會派人過來調查父親之死。”
管家震驚:“那樣郎君豈不是……”林詩藏殺人,需得償命。
林詩蘊淡淡瞥他,隻問:“父親的遺體呢?”
“在郎君的床上放著,棺材尚未運來,不好停放在正堂中。”管家道。
“帶我去看。”
管家引著林詩蘊往房中去,門一開便有一陣冷風吹過,讓人感到一寒,大約是因為其中停了死人。
他一麵帶路自己心中都有些膈應,到底人都已經冷了,任誰來看都覺得不吉利。偏偏女郎不知是不知者無畏還是什麼,竟然主動提出要看。
“老爺就在那裡。”管家在內室外停下腳步以表尊敬,實際上也是心中發毛,不敢過去。
“嗯。”林詩蘊毫無忌憚地大步向床前去。
為了體麵,林老爺並未直接暴露在床上,而在重重錦被之下。
林詩蘊看得一怔,難得有些惘然。人活著時看起來高高大大,臨了一死,在被子下看上去隻有小小一團,這一輩子到底也不知道在圖什麼。
她的情緒一閃即逝,當即彎下腰,沒有任何畏懼地將被子拉開。
隻見林老爺麵色青黑,麵上與脖子上是分明的指頭印兒。若能對上,便能證明人的確是林詩藏所殺。
她放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