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樓裡眾人竊竊私語,翹著頭看樓上何人下來,好叫他們一窺此次會元真麵目。
“聽說這回的會元是個神童啊,才剛弱冠,便考中了,一月後再中個進士,這可了不得。”有一穿著富貴的商人端著杯上品龍井,說著自己打聽到的消息。
“哼,甚個天才,秋闈還名不見經傳,這短短幾月便成了神童了?”有穿著襴衫的讀書人不服氣了。
“你知道個啥?人家秋闈考了第十,這還叫名不見經傳?那您這出名的要求也太高嘍。”有知道章致拙情況的一位讀書人反駁道。
“那又如何,秋闈第十就是上不得牌麵,哪能此次會試就得了第一的道理?”那讀書人仍然不服氣,梗著脖子喊道。
此話一出,眾人側目。
瞧瞧,這是哪位連中三元的人才在此大放厥詞,真是好不知羞,還影射人家這會元來路不正。要是科舉有舞弊事件,不管是真是假,那都是血流成河的。
這讀書人也不知書讀到何處去了,口出狂言不說,連半點政治敏感性都無,簡直愧對身上的一襲襴衫。
正當眾人欲起爭紛之際,章致拙二人緩緩走下樓梯。
眾人一瞧,果真青年才俊。
一人先行,另一人落後半步而至,具皆儒雅俊朗,一舉一動,緩遲有度;麵帶溫和笑容,充耳琇瑩,會弁如星。
“在下章致拙,有勞諸位前來報喜,快隨我來喝杯熱茶。”章致拙衝著眾人一拱手,又對著報喜人說道。
眾人忙拱手回禮,口稱恭喜。
章致拙領著報喜人回了章家,章則淮已得到了消息,吹打也到了,嗩呐吹得震天響。
仆從見章致拙到了,便點了先前備下的幾串鞭炮,劈裡啪啦,紅紙響了一地。
章則淮給報喜人一人準備了一個紅包,前來看熱鬨的人家也拿到了幾枚銅板,蹭蹭喜氣。
眾人臉上一片欣羨高興,嘴上說著恭喜,心裡大多都是遺憾,連嫉妒都不會有。層次差彆大了,便興不起比較的心思,哪還有力氣來嫉恨。
章家熱鬨了好一會兒,人群方散去,章致拙快要笑僵的臉終於可以鬆懈片刻。
章則淮興奮地拉著章致拙回了屋裡,沈氏今日身子好了些,在院子裡摘日頭,順便等著小兒的消息。
一家人親親熱熱地聚著說了會話,原本激動不已的心情慢慢平複,章致拙不驕不躁,當晚便繼續鑽進書房,為殿試做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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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康璞輕啜了一口茶,摸了一把雜亂翹起的胡須,開口道:“官家已年逾古稀,進取不足,殿試若是官家出題,便不大可能是改革之類的試題。”
章致拙認真地聽著,這可算是千金都不換的秘訣了。
“官家一生最意足之事,便是海貿政策,為朝廷帶來源源不斷的收益,還有那幾種畝產三千斤的糧食,使得世間千千萬萬的勞苦人家都能吃上一口,這幾年官府統計餓死的人口也少了許多。”
“這是官家在位幾十年最大的政績,你揣摩揣摩,領會其中內涵,做策問便朝著這方麵靠攏。做策問最忌毫無觀點,互拚亂湊,彆怕得罪人,你現在還隻是個小小貢生,說政治主張還早。”
“殿試策問大概兩三千字,放心大膽地做,寫你最擅的文風,以你的水平,進士定不成問題。”
臨到殿試,薑康璞才沒獅子大開口,說拿下狀元輕而易舉,反而隻說到進士,無疑是低調了許多。
章致拙定了定神,如今師傅審慎的態度寬慰了他,同時也給了他壓力。隻差這最後一哆嗦,可得好好考,萬勿出了岔子。
殿試當日,眾考生依著先前排練的那般站定,等著時候到,太監傳喚。
時辰一到,眾人具擺出恭敬的神色,放輕手腳,謹慎地踏入殿中。
章致拙絲毫不敢放鬆,低垂著頭,眼神安分,不敢直視聖顏。
因著章致拙春闈時是頭名,理所應當在最前頭,考桌擺在最中間、最顯眼的位置。
各大臣也在暗中打量這回的會元,聽說是向來喜愛收天才學生的薑康璞的關門弟子。因要避嫌,薑康璞乾脆告了假,連殿試也不來湊熱鬨。
這回的會元頗年輕,看一眼心裡就冒出蓬勃生氣來,嫩得如同新發的茼蒿,還能掐出水來。放眼望去,這殿裡的人居然都比他看著年長,真是少年英才。
官家有些疲累,原本他是不欲來的,後來轉念一想,如今他這衰老的身子還不知能不能撐過三年後的殿試,乾脆再來最後一回,也算有始有終。
如今一瞧,這會元還是個娃娃頭,這青蔥之氣,叫人心生豔羨。官家又如何,天下之主又如何,還不是該老的老,該死的死。
這位已日薄西山的大昭掌權者突然感覺有些厭倦,衝一旁的太監揮了揮手便闔上了眼。
太監會意,拿出了備好的聖旨,宣讀了殿試要考的策問內容:“朕惟人君,奉天命以統億兆而為之主,必先之以鹹有樂生......朕親覽焉,勿憚勿隱。”
洋洋灑灑好幾百字,章致拙凝神聽著,這要是記性不好的老人家還真記不清這殿試題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