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幼筠穿著寬鬆舒適的衣裳,小腹已能瞧出有微微的凸起。臉上慣常用的胭脂水粉也都一並去了,隻取了一些鵝蛋黃粉,在臉蛋上薄薄刷了一層。
以往頭上的珠翠堆雲也都不戴了,章致拙特意尋了一塊好木頭,親自削了好幾根木簪子,簡單雕了一些花卉果子。薑幼筠挽起頭發,隻用一根木簪便把一頭的秀發都固定住,章致拙看到直呼神奇,摩擦力在生活中的巧妙利用。
荊釵布裙仍然不掩國色天香。
薑幼筠坐在薔薇架下,日頭醺過縫隙,留下點點斑駁的亮塊。蜜漬櫻桃,紅紅的小粒櫻桃上頭淋上蔗漿,正合了現下她嗜甜的口味。
一旁丫鬟還放了一小木筐的桑葚和蓬藟。越州養蠶的人家多,相對應的,桑樹種得也多,時令到了,農婦們挎了竹籃,將桑葚摘下,還能賣些銀錢。黑黑紅紅的,手指一抿立刻染上一塊紅汙。吃得多了,嘴唇上、牙齒上都是紅色,頗有獠牙之感。
至於那蓬藟,當地人是叫刺鉤鉤、噶公的,紅紅的一小顆藏在草叢中,順著有刺的藤蔓一直找,可滿滿地摘一大筐。魯迅在《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中曾記過它的樣子,像攢在一起的小珊瑚珠。
薑幼筠不喜歡桑葚,吃得狼狽,裡頭還有一小截樹莖要用嘴抿,有些麻煩。倒是那蓬藟,酸酸甜甜,色與味都較桑葚好得遠。
正一邊吃著,一邊拿著話本在看,就見自家小廝喜氣洋洋地跑了進來,恭敬地在她麵前站定,低著頭道:“少夫人,京城傳來消息,李玨老爺和安少爺今歲下場,俱都中了舉人。安少爺名次高些,中了十九名;李老爺中了五十七名。特先捎了口信給少爺夫人知道,正經報喜的信件應還在路上。”
薑幼筠笑著點點頭,說道:“這是喜事,賞。”
小廝的腰彎得更低了,樂顛顛地退下,報喜事主人家大多會給賞賜,這回的差事來之不易啊。
侍立一旁的半夏也笑著說:“夫人這喜事來得可真及時,您剛診出身孕,便有這大好事,可見夫人肚裡的孩子是福星呢。”
薑幼筠聽見自己的丫鬟說好話,卻半點未見開心,將手裡的果子放下,拿起帕子細細地擦,說道:“阿絕教了你許久,還沒把你的榆木腦袋教透。明兒起,叫青黛來我身邊伺候,你去找阿絕,讓她再給你排個差事。”
一根根柔荑擦淨,薑幼筠便把塊塊汙紅的帕子扔在桌上,起身離去了。
半夏早在薑幼筠說要把她調走時已跪在青石板地上,瑟瑟發抖,卻不敢出聲求饒。
後來阿絕知道了這回事,心裡暗罵一聲蠢材,教訓她道:“做丫鬟的本分最重要,管住自個兒的嘴巴,夫人最忌諱的就是嘴上沒把門的丫鬟。”
半夏眼裡噙著淚,抽噎著說:“我不過是想讓夫人高興高興罷了,沒啥壞心思。”
阿絕冷笑一聲,罵道:“拍馬屁最需要技巧,你沒這金剛鑽就彆攬這瓷器活。有喜事便說是夫人肚子裡的孩子帶來的,那若有不幸事也是未出生孩子的錯嗎?你自個兒先把話頭宣揚出去了,總有一日人家會抓住這個說。事有萬一,時刻要謹記人言可畏。人家能誇你上天,便能辱你至死。”
阿絕特意抽出空來,給薑幼筠院裡的四名一等丫鬟,四名二等丫鬟,六名三等丫鬟,若乾不入流丫鬟小廝好好調.教了一番。
這些丫鬟大半都是薑幼筠從薑府帶來的,姑娘嫁了人之後脾氣便好了許多,統管的阿絕又在外頭忙活鋪子的事兒,大家夥兒便鬆泛了些。此次這番薑幼筠隻因一句話便毫不留情遣走身邊的一等丫鬟,總算讓眾人的皮又緊了起來。
章致拙最近都在衙門,準備他的個人述職報告。第一任三年任期到了,需要一份政府工作報告。
這回的任期雖然到了,章致拙卻不擔心。一來,官員外放少有一任便回京的;二來,他在這裡乾得正起勁呢,好些政策下去隻是初見成效,等成果滿滿起來,還得幾年,這時候回京豈不是將手裡未成熟的桃兒拱手讓人;最重要的一點,還是薑幼筠懷了身孕,若是回京,路上顛簸也不利於身子。
考慮清楚了,章致拙便沒打算使勁回京,給師傅薑康璞去了信,讓他先不必打聽朝裡的位子。又給家裡人寄了信,說明了緣由。
晚間,章致拙下了班回家。
哺食時,他瞧見薑幼筠身邊慣常服侍的那個小丫鬟不在了,也不多問,媳婦這樣做,定有她的道理。
二人親親熱熱吃了哺食,心情不錯,又瞧外頭天色還早,便吩咐小廝將書房裡的暖玉圍棋取出來,對弈廝殺一番。
薑幼筠持黑子先行,章致拙持白子,下了兩盤,都是薑幼筠多他三個子獲勝。
章致拙不敢出聲,鬥宗強者,恐怖如斯,下個圍棋還要喪心病狂地控分,他讀書考試時可都是全力以赴的。
太侮辱人了,章致拙氣呼呼,誓要贏下一局,又擺開陣勢,一頓操作猛如虎。
薑幼筠另一隻手還拿著美人團扇,悠閒地扇著,似笑非笑地看著章致拙,說道:“技不如人便認輸吧,彆掙紮了,可沒有狸奴來棋盤上搗亂呐。”說著,毫不留情地絞殺了章致拙的大龍。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晚了22分鐘,給大家磕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