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歸方七日,庭外已暄妍。
薑幼筠懷了身孕後口味多變,前陣子還吐得死去活來,吃不下東西,過了那陣,胃口大開,吃啥都香。
正逢春日裡新菜上市,可吃個痛快!
薑幼筠原先還在簷下坐著躺椅,突然瞧見院子裡頭的樹已都長出了嫩芽,招招搖搖,天真爛漫地抽芽。突然便想吃素包子,綿厚發酵過的麵皮包裹著素香的餡料,一口咬下,滿嘴生香。
想吃便吃,薑幼筠搖著團扇,帶著丫鬟進了灶王間,吩咐廚娘現做幾枚嘗嘗。
肉包子就像冬日裡的砂鍋小暖湯,吃得人熨帖。尤其是冒著熱氣的肉包子,醇厚的湯汁滲進麵皮裡,咬一口,燙得張嘴直哈氣,又生怕香氣竄走,趕緊嚼幾下囫圇咽下肚。
那素包子就是春陽照三月,明媚清新。薑幼筠看了看廚房裡的青蔬,說道:“做幾個不同餡料的,外頭有野菜都去買一些。”
幾位廚娘應下了,負責白案的師傅開始和麵、揉麵、醒麵,分小劑子,擀麵杖擀成小圓麵皮。
薑幼筠便回了房,開始看阿絕送來的新一季的鋪子賬本。
直到晌午,後廚才把素包子送上來。整整五個竹屜籠,青菜嫩香菇陷,茴香新木耳陷,菘菜肥蝦仁餡,香椿柔雞子陷,茼蒿小春筍陷。
小小一個玲瓏可愛,麵是雲樣麵,褶子清晰整齊,正正好十八個褶兒。
陷是萬裡晴空取青綠一點,咬一口,便覺玉蘭花開滿堂春,纖纖素手捏起一隻,貝齒咬過韌勁的青蔬,不同的味道,不同的香味,一隻隻嘗完整個春天。
薑幼筠一人吃完一屜籠,饜足地歎息了一聲,沉入躺椅中,吩咐丫鬟小廝拿小食盒把餘下的裝起,送到衙門去,給章致拙也嘗嘗,加個餐。
薑幼筠吃飽了,便覺困意襲來,扯過一旁的薄毯蓋在身上,靜靜睡過去。
簷下的風鐸時不時被風吹響,敲出清脆的磬聲。青黛放輕了手腳把它解下,免得擾了薑幼筠好眠。
就栽在屋簷外的重瓣晚櫻正柔柔地開著,春風一醺,琉璃般的粉色花瓣便吹進簷下,緩緩落在薑幼筠身上,發鬢間。
日頭偏偏西墜,餘光炫出一片火樣的雲,遠處又是藍白色尚天明的色兒,兩處濃烈交界處是最高明的畫家都難以描摹的。
章致拙安步當車,信步從衙門下班回家,便瞧見薑幼筠安睡的模樣。
柔熙暮色中,薑幼筠精致的麵容被最大程度地勾勒,如籠著一層薄霧。真正的美人即使放空一切,安然純睡,也能浮出恬靜的柔光。就像腦中混沌一片的狸奴,你注視著它,心裡也會泛起漣漪般的愛和憐。
章致拙低下頭,將她臉頰邊的碎發撥開,又在額頭印下輕輕一吻。
又瞥了一眼天色,快完全暗了,清涼的晚風也越吹越急,倒感覺要下雨了。
章致拙彎腰,將在睡夢中的薑幼筠抱起,往屋裡走去。
被響動驚醒,她微微睜開眼,動了動身子。章致拙輕聲說道:“沒事,你繼續睡。”
幾個丫鬟都低著頭,不敢看主人家的親昵場麵。青黛拿來了絞好的熱毛巾,章致拙接過給薑幼筠擦淨了臉和手。
看看時間還早,便又拿了書在一旁坐著看,丫鬟點亮了幾支蠟燭,又剪了燈花,更加亮堂了。屋外果然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時不時有春雷響。
章致拙往床那兒看了一眼,見薑幼筠沒被吵醒,便又看起書來。
滿屋沉靜中氛圍裡,更容易看見時間和自己的身影。
章致拙把經典子集放下,拿起茶盞喝了一口茶。今年新出的上好雨前龍井,喝入口的滋味果然不一般。
正當章致拙夜坐聽風雨,悠閒品茗之時,屋外傳來小廝急促的敲門聲,口中喊著:“少爺,有急事!”
章致拙神色一凝,放下手裡的茶盞,開了門。
哺一開門,外頭的疾風伴著雨珠便刮了進來,似一道利刃,毫不留情便劈碎了屋裡的靜謐祥和。
來報信的小廝倒像是沒來及拿傘,渾身濕透了,單薄的青衣貼著身子,雨滴從鬢角留下。從連廊儘頭開始到屋前,地上綿延了一串的水漬,一片狼藉。
“出了何事,如此慌張。”章致拙皺著眉問道。
那小廝抹了一把臉,聲音驚慌,語氣急促地說道:“少爺,京城傳來消息,夫人病急,請少爺和少夫人回京看看。”
章致拙聞言,心猛得一顫,又克製下慌張,問道:“何人傳來的消息,請他去書房。”
小廝說道:“是章府大興來報的信,人還在門房處,奴這就喊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