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林蘊月來到繼母院裡請安。
外頭天色還未亮透,朦朦朧朧的,遠處還閃著幾顆小小的星子。
走到屋外頭,徐氏的丫鬟守在門側,看見姑娘來了,隻行了一禮,站著未動,笑著說道:“夫人還未起,得勞煩姑娘等上片刻了。”
林蘊月木著一張臉,小聲說道:“應該的,母親多睡會。”
六歲的孩子帶著身後的一個小丫鬟,直挺挺站著,一直等在門口,丫鬟們一個個進進出出,目不斜視,眼風瞧見大小姐站在門口也不敢多話。
一直到天色完全亮堂,溫度熱起來,才聽見裡頭丫鬟請姑娘進來。
林蘊月微微動了動站僵了的雙腿,才輕輕點了點頭,進了屋子。
徐氏懷了身孕,便嗜睡了些,早上起了,還是微闔著眼,坐在玫瑰椅上拿手抵著額。
林蘊月在她身前行了禮,請過安,便安靜站在下守。徐氏睜開眼,瞥了她一眼,笑了一聲,說道:“在母親這裡,不必太拘束,坐吧。”
得了徐氏的話,林蘊月方才小心翼翼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雙手妥帖地擺在膝上,低著頭不說話。
“聽說,你師傅給你寄了許多書?”徐氏接過丫鬟遞來的一盞銀耳紅棗甜湯,翹著一根小指,慢悠悠拿瓢羹攪了攪。
“依我看,你爹先前教你認字,也沒必要。女孩兒嘛,能看得懂賬本理家就夠了,閒暇時看看話本解解乏,沒必要有那精深的學問。”徐氏舀起一瓢,滿滿喝著。
林蘊月低著頭,眼裡閃過譏誚,一隻手捏著帕子,悶聲道:“母親說的是。”
徐氏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我是你的母親,總歸不會害你。”
聽到這句話,林蘊月才微微挺起脊背,稍抬了頭,露出一張白淨的小臉,嘴一抿,臉頰上浮現隱隱約約一枚梨渦,說道:“是,您是月的母親。”
徐氏突然感到一陣厭煩,將青瓷碗往旁邊的小幾一擱,便揮了揮手,又閉上了眼。
林蘊月也識趣,朝繼母又行了一禮後便離去了。
屋裡又是一片寂靜,因著當家夫人的嚴苛管訓,丫鬟大氣都不敢喘,個個低著頭,不敢出聲。
許久,徐氏方才出聲:“今兒晌午吃請川菜師傅燒麻辣魚頭,另上一壺酒來。”
身旁的丫鬟有些躊躇,小聲說道:“夫人,您懷著孕,不如吃些清淡的。老爺知道可要不高興了。”
話音還未落,徐氏長袖一揮,便將小幾上的那盞甜湯甩落在地。
“劈裡啪啦!”丫鬟嚇白了臉,術著手呆站在一旁,不知哪裡惹怒了夫人。
徐氏臉上顯出陰翳,似笑非笑道:“一個還不會說話的,還在我肚子裡的孩子倒想著管束我。一個個的......”眼神一厲,刺向站在一旁的丫鬟,說道:“還不快去。”
丫鬟再不敢多話,呐呐地應下,去後廚傳達消息,背影看著頗為狼狽。
徐氏又閉上了眼,麵上還留著諷刺的神情,心想著:管他林毅軒高興還是不高興,反正她已是林夫人了。
另一側,走回自己院子的林蘊月,心裡也頗不平靜。麵上還掛著怯懦的神情,微低著頭,不聲不響。
手裡的帕子帕子都被捏皺了,繡著的一支出水菡萏被勾出了絲。林蘊月回到自個兒屋子,又拿起章致拙送來的書來看。
她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書,先前用來識字的,不過是尋常的啟蒙書籍,何曾像她師傅送來的,如此真實,如此精妙。
林蘊月深呼吸了幾口氣,將身後的丫鬟趕出房門,開始細細品讀。《史記》、《春秋》、《左傳》、《呂氏春秋》、《老子》、《韓非子》、《商君書》、《戰國策》等等。這個年紀的林蘊月看這些頗有些吃力,章致拙給的書大部分是史書,還有各家典籍,甚至連兵法都有幾本,涉獵極廣,範圍極大。
林蘊月讀得晦澀難堪,磕磕絆絆,有些甚至是連蒙帶猜地看過去。可即便如此,她仍然不肯放下手裡的書,本能讓她在話本和這些書之間選擇了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