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勝斌想著齊沉星的終身大事, 火速打包了一頓飯菜帶回去。
等他看著齊沉星吃完, 厚著臉皮道:“齊哥, 我好久沒見你畫畫了,我坐你旁邊看看?”
齊沉星點頭,方勝斌便跟進了書房裡。
齊沉星畫畫時無所謂身邊有沒有人, 因為他是那種定力特彆強的人,無論身邊的人在做什麼都不能夠乾擾他。
他吃完飯一進書房就進入了狀態,手中畫筆行雲流水, 不一會兒就打好了一張草稿。
在他將草稿細化的時候,方勝斌越來越不對勁:“齊哥, 你這畫的是戰場?”
“嗯。”
齊沉星頭也不抬, 繼續勾勾畫畫。
方勝斌坐在他的身邊,猶豫問道:“可……你這不是戀愛漫畫嗎?”
齊沉星難得頓住筆,側頭看他:“誰和你說,我是戀愛漫畫的?”
“呃……”方勝斌被他黑黝黝的眸子看得有些發毛,忍不住往後一縮, “就、評論裡不都說你換風格了嗎?”
“沒有換。”
齊沉星收回視線, 繼續作畫,方勝斌又問:“那你這個漫畫畫到現在, 和你以前的風格都不一樣啊。”
齊沉星淡淡道:“馬上就一樣了。”
方勝斌立馬回想起了自己曾經被齊沉星過往作品支配的恐懼——
當時他想著齊哥畫個漫畫, 他去支持一下, 結果看了個幾話,整個人都致鬱了。他好端端一個陽光燦爛的小夥,愣是看得嚎啕大哭, 紙巾都哭濕一包,他在房間內哭得太慘,搞得親媽聞聲而來,還以為他得了什麼絕症。
方勝斌想起這段經曆,虎軀一震:“齊哥,你接下來畫什麼?”
齊沉星懶得和他解釋,扔給他一本裝訂好的冊子。
方勝斌接過來一看,是《公主日常》的漫畫大綱。
他好奇地翻開看了幾眼,一下就看到“國破家亡”這四個字,兩眼一黑。
他再仔細一看,大綱上寫著:“異族入侵,齊國滅國,挽月公主國破家亡,被胡人王子掠走做俘虜……”
方勝斌無語凝噎:“齊哥,你是不想泡妹子了嗎!也不怕嫂子看了生氣?”
神特麼做俘虜!
齊沉星再次停筆,看著他:“為什麼要生氣?”
方勝斌道:“這不是你給她畫的漫畫嗎,任何一個正常人,看到以自己為原型的角色成了俘虜,都會不高興吧!”
不料齊沉星卻搖頭:“這不是給她畫的。”
他斂眸,目光凝在筆尖:“我從來不為彆人創作,我的作品,都是為了畫給我自己看。”
方勝斌:“……”
行吧,畫給自己看。
方勝斌哽住半晌,又問道:“那人家好端端一個公主,你怎麼給畫得這麼慘?”
齊沉星不耐煩道:“自己看大綱。”
方勝斌:“……”
他草草翻了一下大綱,被後麵的劇情虐的心肝脾肺腎都疼,五官都要扭曲了:“不是,兄弟,你這也對女主角太狠了吧?”
這劇情簡直慘絕人寰,這作者簡直冷血無情!鐵石心腸!六親不認!
方勝斌光看著這劇情,幾乎都能腦補出各種慘狀了。
方·丘比特·勝斌苦口婆心道:“齊哥啊,站起來也不用這麼慘吧,意思意思得了,你這樣畫,妹子真的會不高興的!畢竟是和她同名的主角,你畫成這樣,人家還以為你不喜歡她呢。改一改劇情,下本再畫這個故事不就行了?”
齊沉星聽到他的話,皺起眉,冷冷道:“我的創作原則是,任何人都不能乾涉我的創作,我也不會為任何人更改劇情。”
“何況,”齊沉星道,“她不會生氣。”
方勝斌問:“你怎麼知道她不會生氣?”
齊沉星用一種看傻子的眼神看著他:“角色是角色,人是人,正常人都不會混為一談。如果因為這種原因就要更改作品,同名的人千千萬,所有創作者還寫什麼?乾脆去喝西北風。”
方勝斌被噎的無話可說。
那是同名的人嗎?
那是你女朋友!!!
他心中瘋狂吐槽:齊哥你這樣執迷不悟,一定會遭到愛情的毒打!
一!定!會!
他憤憤不平道:“你對著和嫂子同名的角色,是怎麼虐的下去手的!”
“我再說一遍,角色是角色,她是她,你不要混為一談。”
齊沉星的耐心已經快要被他耗儘,壓著脾氣給他解釋:“無論是人物,還是劇情,都是在為我想要的故事服務。而當一切的設定都打好了基石,故事已經開始自行演化,如同齒輪一樣運轉。她在屬於自己的世界生活,而我隻是一個旁觀者。”
“不是我讓人物有了這樣的命運,是故事本身讓她有了這樣的命運。”
方勝斌要被他繞暈了:“可是……故事不是你創作的嗎?你想要一個什麼樣的故事?”
齊沉星抿了抿唇,抬頭,目光望向窗外,虛無縹緲,似乎在望向很遙遠的地方。
片刻後,他道:“我想畫的是……當一個人失去所有,要怎麼重新站起來。”
方勝斌:“……”
很好,很哲學。
不過方勝斌聽到這個解釋,卻忽然有些理解了他的心境。
創作者的作品都是作者本人的心理投射,齊沉星早期的作品,比如他的代表作《夜遊神》,其實畫的都是一群失去所有的人在悲慘命運的泥淖中越陷越深。他的筆觸和敘述手法太富有感染力,分鏡又相當天才,極為輕易地就將人拉扯進了他構造的情緒世界裡,所以才被網友封為致鬱天王。
但齊沉星本不是這樣的人。
他性格算不上陽光,卻也並不黑暗。他一直像是一台完美的機器,接受著齊家對他的培養,從來都在齊家限製的條條框框裡做到最優秀,不踏錯一步。
結果齊家接二連三的變故打破了他的規則——
做到最優秀,接管齊家又怎麼樣?
他已經再也救不回母親的命了。
並且醫生說,齊伯母並不是見到小三和私生子,突然得抑鬱症的,而是在更早之前,齊伯母的父母接連過世,她就有了長期的抑鬱情緒。而那個時候,她的丈夫陪伴在小三的身邊,她的兒子忙於事業,沒有人去替她緩解。
齊沉星遠走京城,是在責怪齊家,也是在責怪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