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頭重新跪好,他恭恭敬敬地叩了個首:“陛下。”
能接連在兩位皇帝跟前伺候,李德忠自然是能屈能伸的,原著裡,他甚至活到了結局,雖未能繼續得到新帝,——也就是席瑾瑜的重用,放出宮去頤養天年,倒也還算不錯。
席冶可見不得對方如此快活。
慢吞吞把玩著顧琮垂落的衣袖,他道:“可知錯了?”
常年頭痛,小號不喜歡束發,總是隨便找根帶子係著,或是鬆鬆散散披在背後,此刻,他剛剛用過膳,又漱了口,整個人懶洋洋地窩在軟榻上,唇色水潤,蒼白的臉上稍稍有了點血色,纖細的,瞧起來無害極了。
深知對方脾性的李德忠卻絲毫不敢怠慢,咚,又嗑了一個頭:“奴才知錯。”
“奴才不該忘了陛下的忌諱,擅自揣度聖心,害顧內侍受傷。”未等席冶再開口,他便控製著音量,一股腦道,語氣之真誠,表情之懊悔,活像當日把顧琮掐個半死的不是席冶,而是候在殿外的他。
一旁圍觀的顧琮深覺自己的道行不夠。
但再好的演技,對席冶這個覺醒前不知扮過多少次影帝的NPC來說,都是小兒科,故意等了幾秒,他勾勾唇,問:“還有嗎?”
還有……什麼?
毒蛇般陰冷的目光從頭頂襲來,一寸寸將他籠罩,一瞬間,李德忠幾乎以為自己和安王的交易露了餡,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可能。
各方勢力爭相糊弄養廢的傀儡,連最基本的理智都無法維持,又怎麼會懂前朝後宮的這些彎彎繞繞。
誰料,下一秒,抬頭欲解釋的李德忠對上了“傀儡”的眼睛。
阿諛的假笑僵在了臉上。
陰森森地,那雙蛛網般爬滿紅血絲的眸子盯著他,笑:“留在朕身邊,很不好過吧?”
語氣輕飄飄,卻無法讓人感到溫柔,而是如同被毒物爬過,使人不自覺發抖,冒出一層層雞皮疙瘩:“伺候得再精心,再挑不出錯處,也隨時有可能腦袋搬家。”
飛快地,李德忠後背沁滿冷汗。
真實的喜怒從不形於色,他不明白對方是怎麼得知自己心裡的想法,大廈將傾,安王確實是個最適合投奔的好人選,可眼下這一幕卻讓李德忠意識到,他的命仍被結結實實地握在小皇帝手上。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暴君也有暴君的“好處”,彈劾勸諫皆是屁話,不畏朝臣,不懼萬民悠悠之口,伺候過先帝又如何?隻要對方想,便能立即叫自己死在這殿上。
說不得還是親自動手。
“啪嗒。”
豆大的汗珠流進眼睛,砸在地上,李德忠卻不敢去擦,空口表忠心和出賣安王都是下策,就在他以為自己今天注定要凶多吉少時,軟榻上的小皇帝竟咯咯笑了起來。
“瞧把李公公嚇得,朕不過隨口一說,還能真提劍砍了你的腦袋嗎?”抬抬手,席冶道,“顧琮,還不快去扶李公公起來?”
一手操持對方的飲食起居,李德忠當然知道明光殿禦書房裝飾用的佩劍、皆是特意吩咐開過刃的。
沒敢真借顧琮的力,他踉踉蹌蹌地站起,訕訕道:“陛下說笑了。”
“……但朕喜歡你的名字卻並非玩笑,公公可得守好它,”話鋒一轉,席冶揮揮衣袖,“這跪也跪了,今夜公公便歇著吧。”
“顧琮,傳朕的旨意,去太醫院取最好的傷藥。”
提心吊膽了半天的1101:【……我還以為你會斬草除根。】或者讓李德忠重新站隊發毒誓表忠心什麼的。
【牆頭草有什麼忠心可言?】淡定望著兩人離開的背影,席冶輕嗤,【隻要讓他知道我不好惹就行了。】
遠水解不了近渴,安王再是主角,現在也管不到宮中,先前李德忠敢明裡暗裡做小動作,無非是仗著小號被疼痛折騰得腦子不好,又偏寵裴一。
如今,除非對方有魄力連夜收拾東西跑路,否則,日日夜夜呆在自己身邊,李德忠一定會懂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1101:……打擾了,是它不懂宮鬥。
幾百集的電視劇都白看了。
可關於顧琮,它卻是很懂:【說吧,你故意支開人家乾嘛?】
【容易見血的事,總不好叫他瞧見,會做噩夢。】
總算舍得下地走一走,席冶踩著軟鞋,揚聲:“來人。”
“擺駕靜雪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