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
在落針可聞的寂靜中,他一步步走下玉階,路過寧威,在所有人沒來得及反應的情況下,抽出對方身側的佩劍,向前,精準刺進戶部尚書的喉嚨。
——這劍是寧威因軍功得到的恩賞,雖能帶上殿,卻華而不實,裝飾性的用途遠遠超過打鬥。
但它仍是一把劍。
一把開了刃的劍。
鮮血噴湧,又被冰冷的金屬堵住,最終隻能沿著邊隙,汩汩流出,染紅戶部尚書拚命去捂脖子的手,和身上華貴的深紫官袍。
“好吵。”喃喃地,少年暴君重複一聲,嫌棄地鬆開手,揉了揉額頭。
溫熱粘膩的液體逐漸將外袍下擺浸透,他卻一無所覺,轉身,衝著寧威道:“不就是要銀子嗎?抄了他的家,抄到多少用多少。”
“嗬……嗬……”
隨著他話音落下,幾分鐘前還趾高氣昂咄咄逼人的戶部尚書徹底咽了氣,咚地栽倒在地,活像一頭被宰的豬。
到底是沙場上見過大場麵的,在其他大臣無聲跪了一地、抖得像個鵪鶉的時候,寧威已經回過了神,叩首謝恩:“臣領旨!”
“陛下萬歲萬萬歲!”
無論對方是真的發瘋,還是借題發揮,隻要能救下江州的災民,這個皇帝、這聲萬歲,他願意認。
“什麼萬歲?要謝就謝朕的新內侍,”話是這麼說,席冶卻沒看顧琮的眼睛,“朕記得,你也是江州人?”
顧琮躬身:“是。”
猶疑不定的席瑾瑜稍稍放下了心:
對方這瘋症發作得太過巧合,難免讓人生出幾分警惕,可若是加上顧琮的原因,倒確是他這個堂弟會做的事。
況且據他調查,顧琮的身份並未造假,賑災糧銀有了著落,八成隻能算寧威走了運,瞎貓碰上死耗子。
“還有什麼事要吵給朕聽嗎?朕今日興致高,正好一件件、都給你們斷斷,”隨手將紮在戶部尚書脖子上的劍重新抽了出來,饒有趣味地顛了顛,眼尾衣衫和血一個顏色的少年輕笑,“……那叫什麼來著?”
“聖裁。”
鴉雀無聲,偌大的議政殿安靜得像座墳。
老實說,席冶並不想在顧琮麵前殺人,但和上個世界給對方看小號厭食前的照片一樣,無論再如何拖延,它都是件無法逃避的事。
顧琮不是個甘於被保護一直躲在自己身後的人。
席冶亦很討厭欺瞞。
去靜雪軒見主角受時,他特意支開了對方,對方卻依舊找了過來,有一就有二,或早或晚,總會有這麼一天。
暴君發瘋殺紅了眼,哪還有不要命的敢觸黴頭,紛紛把腦袋搖得如撥浪鼓般,匆匆結束了早朝。
空蕩蕩的大殿裡隻剩席冶和一具死屍。
可很快,熟悉的腳步聲又響了起來。
來時完全沒想到會出這種事,顧琮沒找到能替換的衣服,隻能用水浸了帕子,匆匆折返。
席冶仍拎著那把嵌著玉石、沾血的劍,似強調又似提醒。
偏顧琮渾不在意,甚至還敢大著膽子掰開那細瘦的五指,取了劍,替對方擦淨無意間被濺到的血漬。
原本乾淨的鞋底被鮮紅侵染,席冶垂眸,盯著顧琮的靴子:“朕殺了人。”
“是,”並沒有打算否認這一點,蹲下身替小皇帝整理衣擺的顧琮仰頭,認真,“但陛下救了更多的人。”
席冶:“你如何確認。”萬一寧威說的才是謊言。
顧琮:“因為臣相信陛下。”
相信小皇帝不會單純為了頭痛而殺人。
單純也好,愚蠢也罷,無論外界如何評說,他都相信,昨晚驚鴻一瞥的柔軟,才是“席冶”最初的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