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溺水之人浮上了岸,席冶的呼吸鬆快起來。
下意識伸手去碰顧琮英挺的眉眼,他問:“這麼笨,被騙了該怎麼辦?”
剛剛殺過人的手向自己伸來,正常都該是怕的,偏偏顧琮毫無閃躲,任由那冷冰冰的指腹落在自己臉上。
“若是被陛下騙,臣甘願。”血液的腥氣著實難聞,顧琮卻等小皇帝摸夠了才起身:“臣叫人在裡間備了衣物和熱水,陛下可要移步去換?”
席冶嗯了聲。
世界上真有如此幸運的事嗎?每一世每一世,他都能遇到顧琮,無論變成什麼樣子,都會被對方理解信任。
夢一樣,哪裡會有如此走運的反派。
【首先,你已經覺醒了,可以遵循原著,當然也可以跳出原著的限製,】恨鐵不成鋼地,1101冒了出來,【其次,顧琮他在劇情之外,不會受反派濾鏡影響,他看到的席冶就是單純的席冶。】
【當然我也是。】
安慰人也不忘和顧琮爭寵,它氣哼哼地補上一句。
席冶輕輕勾了勾唇。
與此同時,憂心災情的寧威正快馬加鞭、火急火燎地趕去戶部尚書的住處抄家,圍觀的百姓越聚越多,親眼瞧見一箱箱古玩字畫珠寶玉石被搬出來。
更直觀的是金銀,金燦燦白花花地堆積成小山,再加銀票,折算下來,莫說一個江州,十個也救得下來。
原著裡,除了必須留下來給朝廷一個交代的部分,這些財產,大半都進了席瑾瑜的口袋,讓他招兵買馬的本錢又厚了些。
但如今奉旨抄家的卻是寧威,軍中人講義氣,既然小皇帝願意救江州,剩下的錢,他也不屑私吞,直接派府中允許留京的一小隊兵馬,一文不少地送進了宮。
按理說,這麼大一筆錢財,小皇帝又執意要施恩救災,從京城到江州,層層向下,可操作的地方實在太多,可撈的油水也實在讓人眼饞。
然而,龍椅上那位卻徹底絕了某些人蠢蠢欲動的念想,嫌麻煩,沒上朝,隻叫人擬了道詔書派寧威親自護送糧銀。
乾脆利落,壓根沒給其他人爭取的機會。
朝廷賑災往往要派皇室子弟監軍,小號沒有妃嬪,更沒有孩子,席瑾瑜本以為年紀相當、又常遊曆的自己該是最合適的人選,卻未成想,席冶像是忘了監軍這茬,更沒長亭相送,隨隨便便就打發寧威出了京。
瘋子的想法難以揣測,做出什麼都不奇怪,刷名望和交好寧威的謀算雙雙落空,席瑾瑜一時也分不清,對方到底是真笨還是假蠢。
好在,宮裡還有顆能替他解憂的釘子。
寧威出征當夜,靜雪軒的裴一久違地收到了封密令。
李德忠被席冶敲打後,宮內宮外的消息傳遞便沒有以往及時,裴一雖不知曉前者也曾是安王陣營的“自己人”,卻仍察覺出了這其中明顯的變化。
此時他已經日日不落地喝了半個月的湯,擔心其中有毒,裴一隻得艱難找機會背著人催吐,原本溫潤俊秀的臉,亦變得無比憔悴。
落在旁人眼裡,便是裴侍君因天家無情而日漸心傷。
主子的命令,無論願意與否,他都要執行,熟練用蠟燭燒掉紙條毀屍滅跡,裴一喚:“夏荷。”
“替我束發。”
半個時辰後。
精心打理了番儀容的裴一站在明光殿前,白衣勝雪,眉眼間的虛弱惹人心憐。
對麵守門的小太監卻不為所動:“回裴侍君,陛下此刻正同顧內侍一起,沒空見您,還請回吧。”
以往,除了下毒,裴一從未主動來過明光殿,自然也未曾受過如此難堪,他被小號精心捧了太久,幾乎忘了失寵之人在宮裡嘗到的該是何種滋味。
一旁的夏荷沒忍住:“大膽!誰允許你對裴侍君如此放肆!”
“奴才隻是說了實話,”眼觀鼻鼻觀心,小太監不卑不亢,“便是告到陛下麵前,奴才亦是這般。”
眼下,單論寵信,連李總管都蓋不過顧內侍,陛下不僅帶對方上了朝,還因對方斬了戶部尚書、救了江州大旱,陛下喜怒無常,顧內侍卻是個正常人,再笨的奴才,也知道此時更該討好誰。
況且他又沒受過裴一的恩惠,做什麼要給對方留麵子。
“若侍君願意等,便站在這裡等吧,”見裴一仍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小太監虛虛作了個揖,“假若有幸等到顧內侍出來,或許能替您美言幾句。”
可惜,今夜的顧琮,注定沒空理會旁人。
連著跑去太醫院請教了幾天,他重新將藥浴的配方改良,此刻,正站在水汽氤氳的白玉湯池邊,一樣樣向裡麵“加料”。
隻穿了件裡衣的小皇帝就坐在池邊,束起了青絲,偏頭盯著他,瑩白的小腿垂下,大半沒入水中。
自上次早朝後,他和小皇帝的關係似是又親近了些,最少,在自己麵前,對方不會嘴硬再說反話,變得坦誠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