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燈指引,他非常確信這陌生少年就是自己的兒子,但這般麵目全非的模樣,總會叫他心驚又心疼。
“……屍身,屍身,”喃喃低語,宋家主猛地回神,“你已經死過一遭?”
“當真是那沈清疏?”
“都是孩兒自己的錯。”搖搖頭,顧琮也不在意旁人是何看法,一五一十,將原主與沈清疏的糾葛如數道來。
做過就是做過,他無法自私地,去否認原主曾經對沈清疏的一片赤誠,哪怕在外界眼中,宋鶴真的很傻。
但,該強調的事情要強調,該撒的謊也要撒。
“……遊魂後我的元神非常虛弱,是先生救了我,”七分真三分假,顧琮低聲,“也是他,替我做了如今這副軀殼。”
逐漸從生氣到麻木的宋家主:“所以他是?”
顧琮:“異仙,席冶。”
周圍頓時響起一片齊刷刷的抽氣聲。
“但他隻是來替我討要屍身,”努力充當連接修真界與流雲山的橋梁,顧琮認真解釋,“沒有要大動乾戈的意思。”
沒有要大動乾戈的意思?
仰頭望向雲海中數次交手的兩道流光,眾人再次齊刷刷陷入沉默。
……話說回來,老宗主可知曉自己正在與誰交手?
老宗主當然不知道。
他隻感覺,自己的每招每式,都能被青年牽動絲線,操縱著不知從哪兒扯出來的藤蔓、傀儡,輕飄飄接下。
可這卻沒讓他產生挫敗,反而讓他升起一種久違的酣暢淋漓,連百年未有突破的瓶頸,也隱隱出現了鬆動的跡象。
以至於老宗主全然忘記,自己是為了弟子的安危、為了無量劍派的臉麵才提劍。
“好!好!”磅礴劍意浩瀚如海,勁浪滔天,眨眼間,冰封千裡,令整個正殿廣場、整個昊然峰、整個無量劍派,飄起紛紛揚揚的大雪。
真正能扭轉戰局的招式,卻同螢火般,不起眼地,凝於劍尖一點,大巧不工,刺向席冶眉間。
接著,被一根修長白皙的食指,攔截。
“他來了。”四兩撥千斤,席冶漫不經心垂睫,衣擺獵獵。
顧琮則心有靈犀般,屈指,攥拳。
他感到了痛。
指腹快裂開的痛。
連閉關養傷、卻強行被三條惡蛟拖出來的沈清疏,都無法吸引他的注意力。
主角終究是主角,負責護法的秦寂半點沒留情,原本神氣十足的惡蛟們,此刻皆已缺胳膊少腿,完成任務後,一條條,
小蛇般,飛快向席冶遊去。
猶如踩著無形的階梯,白衣青年揮手,淡定拂開老宗主的本命劍,一步步,踏雪而下,行至眾人麵前。
原著裡斬仙證道的主角,一個境界跌落氣若遊絲,一個撐劍半跪幾近力竭,就敗於自己麵前,死過一次的席冶竟無任何殺心,僅對上沈清疏暗藏恐懼的眼,道:
“我沒有惡意。”
信也好,不信也罷,這就是過去被劇情操縱的席冶,一直想讓沈清疏明白的事實。
可笑的是,直到死,“反派”也沒能證明自己的無害,如今,當他手握主角的生殺大權,沈清疏的眼神反而動搖起來。
但下一秒,白衣青年就像換了個人似的,冷下神色,隨意用儡絲抽來一把劍,對準沈清疏眉心:“宋鶴。”
“交出來。”
山巔,一跪一立,正是原著結局的場景,不同的卻是,反派和主角的命運徹底調轉。
“唯有本命傀儡能輕易刺破異仙命門”。
清瘦頎長,青年毫無防備的後背就在自己麵前,冥冥中,好像有誰一直重複著這句話,催促著顧琮,做“宋鶴”該做的事。
可他指尖的疼痛是那樣鮮明。
“冷嗎?”堅定地,在所有人都悄悄後退,警惕異仙狂性大發時,顧琮抬腳,行至席冶身側,牽起對方藏在衣袖中,冰涼的手指:
“先生,再多依賴我一點吧。”
沒有背叛,沒有刀劍相向,同源的靈力源源不斷輸入,席冶近乎乾涸的經脈得到滋潤,與之相伴的,是世界意識清脆的碎裂聲。
如此溫情的親昵,外加剛剛的及時收手,足以證明青年並非如傳說中的異仙那般嗜殺,毫無理智,正殿廣場一派靜默,再無人阻攔席冶的行動。
老宗主更是沉聲:“清疏!若你有什麼委屈……”
話音未落,數道儡絲延展,探進虛空,催吐般,讓沈清疏的儲物袋張開大口。
“咚。”
靈柩跌落,陣法破碎,棺蓋錯位後露出的那張臉,正是宋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