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無窗的走廊裡,乍然被一個慘白慘白的“雪人”盯住,難免會心驚肉跳。
醫生卻連眉毛都沒動,任由小白毛打量,自顧自戴好眼鏡,微笑:“條件有限,我也隻能做些最基礎的判斷。”
——言外之意便是,彆找我,我不知道錯沒錯,萬一錯了,那就是副本的問題,跟我沒關係。
甩鍋能力一流,聽著像解釋,實則是軟釘子,大有些你行你上的挑釁。
“哦,”現場的氣氛逐漸僵硬,偏小白毛沒事人一樣,放下外套,點點頭,“隨便你怎麼說。”
“反正我不信。”
望著小白毛獨自離開的背影,其他玩家麵麵相覷。
確實,因得通關副本時會按照玩家在本局內的表現結算積分,很多人會選擇隱瞞線索,單獨提交給係統,但這一切的前提是,能活著出去。
而醫生,既沒有隊友,也沒有足夠的武力,最需要的是合作,隱瞞線索對他而言太過危險,除了瘋子,誰會這般豪賭?
反倒是小白毛,從一開始便神經兮兮,整日擺爛睡大覺,對通關毫無貢獻。
“算了算了,”擺擺手,有玩家站出來打圓場,“趁著白天安全,大家多在鎮子裡轉轉,說不定會有新發現。”
第二天,總該有第二天的劇情。
“也麻煩席冶多和NPC交流交流。”
地位水漲船高,黑發少年臉上卻沒什麼喜悅,反而稍顯糾結,隻哦了聲,算作回應。
顧琮敏銳察覺到這點不對勁兒。
重新分組時稍稍用了些手段讓自己和席冶墜在最後,等其他玩家離遠了,他才問:“不開心?”
冷不丁聽到這話,走神中的少年明顯被嚇了一跳,卻僅是一瞬,便搖搖頭:“沒有啊。”
似是怕他不信,對方又扯起一個笑:“真的。”
儘管無法確定少年作為鬼怪到底活過了多久,但在顧琮眼裡,外表十八歲的席冶,簡直像最頂級的水晶一樣剔透乾淨。
安靜走在少年身側,他仿佛徹底忘了遊戲、任務、線索,忘了自己在險象環生的副本中,任由席冶在小鎮中漫無目的地亂轉。
果然,沒過多久,少年就主動問了他一個問題:“蔣川,你想通關嗎?”
對自己的新名字適應良好,顧琮思索兩秒,如實:“嗯。”
“也對,你……玩家都是想通關的。”堪堪咽下一個差點暴露自己的“們”字,席冶小聲,忍不住擔心。
迪斯應該是沒膽子騙他的。
按照他的推測,係統大概沒辦法隨意操縱存活玩家的積分,隻能在死去的前十名身上做文章,可它也不能無限製拔高後者的積分數值,因為那違反常理,會引起存活玩家的警惕和質疑。
所以,當某些玩家——比如蔣川,憑借實力迅速且高評價地通關多個副本時,總有一天,他的積分會超過係統能遮掩的極限,等對方活著闖進前十,最終副本無法開啟的消息就有極大的可能被宣揚出去。
人活一口氣,倘若得知自己心心念念的“回到現實”是個謊言,剩下的玩家,誰還會拚死拚活闖副本,係統又上哪去搜集足夠的恐懼維持運轉,吸收新鮮血液?
思及此,席冶微微一怔:
他怎麼會知道遊戲係統要的是恐懼?
但很快,“蔣川的安危”便再次占據他的心神,如果他幫蔣川通關,蔣川會不會在副本外被滅口?
中轉站。
那是他無法觸及的世界。
似乎窺探到了少年內心的搖擺,短暫蟄伏的囈語卷土重來:
【沒錯,沒錯。】
【把他帶回去。】
【這樣才安全。】
【讓他成為你的一部分……】
【永遠陪著你。】
席冶討厭這些話,他討厭殺人,也沒興趣看著玩家一個個死去,連最針對他的李傑,他都沒想過要對方的命。
更何況,《永眠》。
拚命逃離的地方,又怎麼能帶蔣川回去?
“我確實想通關,”肩膀忽然被按住,席冶條件反射偏頭,四目相對,撞進一片溫軟的琥珀,“和你一起。”
類似的話聽過許多,得到的卻皆是背叛,無意識地,席冶重複:“和我一起?”
“對,一起,”語氣如同吃飯喝水般尋常,顧琮道,“我想帶你去看看外麵的世界。”
某個瞬間,席冶還以為自己露了餡。
好在,接下來,男人隔著布料握住他的手臂,替他卷起外套袖口,露出那塊純黑腕表:“緊張什麼?你是玩家,當然能逃出去。”大不了讓0028做些手腳。
自認捂住馬甲的席冶悄悄鬆了口氣。
蔣川說的沒錯,有腕表在,他或許真能結束副本間無聊的遊蕩,順便,守住蔣川在副本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