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總是好說話的,毫無副本BOSS該有的凶性,或者說,因為沒有什麼在意的事,所以對周遭發生的一切都無所謂。
唯獨這一刻,顧琮感覺到了席冶的“任性”。
於是他放下枕頭,依言轉過了身。
四目相對,前一秒還板著臉的少年反而無措起來。
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心跳的快,在他的生命中,應該算一件再小不過的事,它甚至不痛不癢,沒給他造成任何傷害。
胸膛被剖開的滋味都體驗過,席冶不懂,他為什麼執著地,想把此時的感受,告訴麵前的人。
他不懂。
可他知道怎麼讓自己舒服。
張開雙臂,黑發少年陷進寬大的座椅裡,理直氣壯,又透著點似有若無的可憐兮兮:
“……要抱。”
沒再用硬邦邦的命令句,仿佛把所有選擇的權利,都交給了對方。
他的語氣太坦然,也太真誠,以至於顧琮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少年在說什麼,才反應過來,這似乎是一個不那麼熟練的撒嬌。
微不可察地,顧琮深吸了一口氣。
他走過太多個世界,哪怕任務與攻略無關,也總會或主動或被動地,見識各種各樣積極陰暗的感情。
儘管是第一次,他卻很清楚,眼下自己胸口如春草般蠢蠢欲動、想要破土而出的情緒是什麼。
這很危險。
他是快穿員,席冶是NPC,不僅是遊戲裡的,亦是原著裡的,自己擁有近乎永恒的生命,對方卻很可能,再沒有下一個世界。
顧琮從不是膽小猶豫的性格。
偏偏,在今天,他久違地產生了退縮的念頭。
快穿局排行榜第一的優秀員工,早已不再是那個流雲山裡簡單莽撞的少年,他冷靜,理性,成熟,也正因如此,顧琮才能準確地剖析出,席冶對自己有多特殊。
特殊到一旦越界,縱使僅是一個世界,幾十年、幾年、幾個月乃至幾天,都足以刀刻斧鑿般,給他帶來無法逆轉的改變,留下無法磨滅的印痕。
洶湧翻滾的感性讓他想要推開那扇未知的大門,即使後麵是深淵,也要發一次瘋,不管不顧地向前;
理智卻又生生地將他拉了回來。
假裝沒聽到少年剛剛軟綿綿的請求,顧琮垂眸,避開對方清可見底的視線,找了一個他有生以來,最蹩腳不過的借口:“你醉了。”
“我去幫你倒杯水。”
砰。
房門關合,他難得沒控製好力道,發出了一聲在夜裡稍顯突兀的重響。
並未想過要對席冶發火,又怕少年被自己嚇到,顧琮下意識伸手,準備開門解釋,卻在指尖搭上冰涼門把的瞬間,醒過神來。
——這樣才對。
他想。
強迫自己收手抬腳,顧琮沿著實木的樓梯,幽靈般無聲地,一步步向下。
彆墅裡仍然沉靜,水池裡也還泡著那一小堆沒洗完的碗,顧琮的心情,卻是與十幾分鐘前截然不同的悶。
曾經逗得少年展顏的綿密泡沫,早已隨著水溫的冷卻,一個接一個碎開,發出細小的、劈啪劈啪的爆裂聲。
顧琮隻看了一眼,便移開,彎腰拿出一個乾淨的杯子,再打開冰箱,倒了小半瓶其他隊員鎮的礦泉水。
很冰,透明的杯壁迅速結起一層“白霧”,足以讓微醺的醉鬼清醒。
……但,剛吃過火鍋燒烤的胃,大抵經不起這樣的折騰。
默不作聲地換了個新杯子,灌進大半溫水,顧琮淡淡:【醒酒藥。】
既怕宿主真的陷進去,又怕對方會因錯過而後悔,0028覺得自己說什麼都不對,隻能按照顧琮的指示,挑了無色無味的一款。
“嗤——”
火光亮起,明明滅滅,廚房裡能望見月亮的窗邊,隱約飄出一縷煙草的氣味。
等顧琮再度站在臥室門前時,他瞧著已然與平時無異。
哢噠一聲擰開門把,他端著水,用最正常自然的弧度勾唇:“等急了嗎?我……”
後麵的話他沒能說完。
一裡一外,走廊與臥室的交界,有誰緊緊地,將他撲了個滿懷。
“沒關係,”麥芽與紅糖的香甜交錯,黑發少年啟唇,吐出斟酌許久的言辭,認真,“你不想抱我。”
“我也可以抱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