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中,最近出現了一道特彆靚麗的風景。
一個個小公子,三五成群的背著一種名叫“畫板”的東西,結伴去城外,聽說是畫什麼茅草屋。
也不知道那茅草屋有什麼好畫的。
這些充滿活力的學生走過的時候,總惹得好些人頓足觀看。
要是仔細一聽,還能聽到他們討論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實在聽不懂。
現在上京文院閉院,倒是在街頭上時常能看到這些官家的小公子了。
現在天氣開始炎熱了,也不知道這些小公子為甚跟不怕熱一樣,不好好在家裡呆著,反而往城外跑。
陳小布和甘辛,商家兄弟,還有皇子寧約好一起出去寫生,以他們的年齡本是不能單獨外出的,但家裡人也扭不過他們一口一個老師布置的家庭作業。
所以後麵跟了老大一群仆人。
還在官道上,這時對麵一輛馬車瘋了似的衝了過來,引得一陣怒罵。
“哎呀,我的狗剛睡覺都被嚇醒了,這是誰家的瘋馬。”
“橫衝直撞,撞了人非得拉去見官。”
官道上的百姓也有些憤憤不平。
後麵跟著的仆人就更不客氣了,衝撞了他們家小公子還想走?怎麼也得打斷一條腿。
而那馬車居然也停了下來,掀開簾子,露出一對穿著富貴的中年夫婦,“抱歉,我是太仆府的顧浚,事出有因,刻不容緩,還請見諒。”
居然是九卿之一的太仆府,顧浚,應該是太仆第三子。
顧浚看上去十分焦急,說是有刻不容緩的急事,但說完又沒有離開。
而是從馬車抱下來一孩子,放置在官道旁的一棵大樹下。
有人伸長了脖子一看,都忍不住發出了驚呼。
這孩子居然臉色都紫了,莫不是得了什麼怪病?而且都昏睡了過去,怕是……怕是活不成了。
顧浚也是心有戚戚,現在離上京還有好大一段距離,肯定是趕不到了,他已經讓人快馬加鞭去上京接醫師,但現在這情況恐怕是等不起了。
心急火燎地向官道上的人問道,“可有路過的郎中?如若能幫忙看診一下,定有厚報。”
難怪如此縱馬,原來真有天大的急事,可即便如此,這孩子怕也是救不下來了。
也不知道是運氣不好還是運氣好,官道上還真有一個郎中。
趕緊上前,“還怕是中了火毒。”
顧浚一喜,站他旁邊的婦人也趕緊擦了擦不斷掉落的眼淚。
隻是還沒有開口,那郎中就道,“火毒已經侵入血脈之中,身體已經發紫,即便……即便是現在送到了上京,恐怕……恐怕也……”
他沒敢將後麵的話說出來,但大家也知道是什麼意思。
怕是已經來不及了,無藥可救。
那婦人直接都站不穩了,差點倒在了地上。
周圍也是哀歎聲,才多大一點的孩子,竟然……
陳小布幾個學生也過來看熱鬨。
往那樹下麵躺著的孩子一看,不由得互相對視了一眼。
“中暑了啊。”
他們在石頭裡麵看得十分的清楚,和展示的中暑的情況一模一樣,他們不可能記錯的,當時他們眼睛恨不得睜得跟牛眼睛一樣。
“為何不施救?”這症狀已經十分嚴重了,商家兄弟都忍不住問出了聲。
顧浚沒有抬頭,臉上都是沉重的表情,周圍的也是唉聲歎氣,這哪還救得回來。
有人對著突然出現的幾個小公子搖了搖頭,莫要再說風涼話,沒看到當事人悲痛的樣子麼?
商家兄弟陳小布他們也急,“趕緊啊,刮痧放指尖血,你們真眼睜睜地看著不救啊?那可是人命官司,我們可都看見了的。”
顧浚一愣,那郎中也疑惑,“什麼刮痧放指尖血?這……這火毒已經攻心,藥石無醫。”
陳小布幾人都楞住了,藥石無醫?
不對啊,他們急救課學得可認真了,還可以搶救一下的。
甘辛都拿出了記筆記的小本本,幾個娃圍在一起,一會看看筆記,一會看看樹下躺著的孩子。
然後臉都皺了起來,“好你們一群騙子,明明還有救,還想騙我們,我們可是看著你們在草菅人命。”
“休想騙我們,我們老師可是皇子政府上第一門客。”
甘辛使勁點頭,他落井後連太醫都說救不活了,還是他的老師用一個叫“點滴”的奇怪瓶子將他救回來的。
“我們本子上記得清清楚楚,這症狀還能救,你們休要睜著眼睛說瞎話。”
顧浚猛地抬起了頭,連那跌坐在地上的婦人也看向了陳小布他們。
他們說的是山君?
“你們老師可在?”
陳小布幾人都被對方的聲音嚇了一跳,搖搖頭。
顧浚看著甘辛手上的本子,一咬牙,“既然山君教過你們怎麼救治這種症狀,還請你們試上一試。”
已經彆無他法,如果無人施救,必死無疑。
陳小布幾人都傻眼了,雖然說這急救之法本就是事情緊急之下的救治之法,但他們還是幾個學生啊……
他們也……也就學一學,也沒想過自己用上。
周圍的人比他們還懵。
但……
急救急救,不救就真得死了。
現在的情況,他們要是不做點什麼,就真是看著人死了。
陳小布幾人對視了一眼,哆哆嗦嗦地上前。
他們也沒想過救不活會怎麼樣,當然以他們的身份,沒救活也沒人敢找他們麻煩。
陳小布和商家兄弟負責刮痧,甘辛和皇子寧負責放指尖血。
他們雖然看過視頻中的步驟,記得也清楚,但實際操作還是頭一回,手也抖。
其他人就完全看不懂了。
那孩子手腕腳腕都被刮得烏紅,手指尖的烏血直滴。
但也沒人說什麼,有一個山君的學生的名頭在那壓著,雖然沒抱什麼希望,但多少又有點期待。
陳小布幾人一邊弄一邊看筆記,生怕錯了一點。
那郎中更是滿臉驚訝,一會看看樹下的孩子,一會看看那筆記,雖然他越看越看不懂。
所有人都那麼看著,這樣的一幕他們以前也無法想象,因為施救的人還都是學生而已。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這時,一匹驚馬從遠處而來,上麵除了駕馬的人,還有一個挎著藥箱的醫師。
周圍的人見到醫師來了,趕緊讓路。
顧浚也是趕緊迎了人,“還請先生快些給看看。”
醫師臉上都是汗水,但有顧不得休息,藥箱都來不急放下,開始把脈……
隻是這一搭脈,“不是說火毒攻心,十萬火急嗎?這隻是熱氣入體而已,不用驚慌,開一副藥調養一下就能恢複。”
刷!
齊刷刷地目光看向旁邊正在探頭的幾個小公子。
當時的情況他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就已經救不活了。
醫師還有些奇怪,怎的他給出了診斷,居然也沒人給個回應?
顧浚和那婦人也是心頭一激,上前,“還請先生仔細看看。”
醫師心道,估計是父母見著孩子生病,心急判斷有誤。
也不用醫師再把脈,因為躺著的孩子眼睛一眨一眨地居然睜開了眼,“娘,我頭好暈。”
聲音有些弱,但清清楚楚傳向四方。
嘩。
安靜的環境突然就熱鬨了起來。
“真的活過來了。”
“山君的弟子都能救人了。”
“實在了不得。”
先前那郎中也拉著醫師說了起來,有些東西他可得說清楚,他當時並非誤診,實在是這群小公子施為後才轉危為安的。
醫師一聽郎中說的症狀也是一驚,然後就滿臉不可思議的看向還在探頭探腦的陳小布幾人。
“了不得了不得。”
陳小布幾人都被誇得不好意思了,“也就是一些急救的常識,老師說應急時所用。”
說完還羞澀地跑了,“我們還要去寫生,就不留這了。”
哎呀,羞死他們了,好多人奇怪地看著他們。
但心裡這小驢子怎麼這麼歡騰。
哪怕是陳柏知道他們所為,也不會怪罪他們,沒有任何其他可能的時候,能夠站出來施展急救,還救活了人,陳柏也得誇上一句。
具體情況具體分析,他們本就不是為了炫耀或者其他才參與進去的。
顧浚看著幾個跑得飛快的孩子,現在也不是追的時候,免不得要親自上門道謝才行。
還有那山君,估計還得去二皇子府一趟。
“山君還真是教出了幾個了不得的學生。”
“嗬,以前不知道誰整天等著看笑話來著。”
上京城中,不知道多少人在得知陳柏收了多少學費後,怒斥了一句胡鬨。
如今牛刀小試,鋒芒初現,陳柏的學生恐怕自己都不知道,他們和其他人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
議論紛紛,等消息傳進上京城以後,估計不知道會驚訝住多少人。
陳小布他們興奮勁兒一過,也沒當回事,然後高高興興地畫他們的茅草屋去了。
等他們到的時候,茅草屋都被其他學生圍滿了。
一群學生邊畫邊互相打鬨,關係好到不行,他們不再是以前那樣,僅僅上課呆在學舍,一下課就分離,其實真正的交談反而沒有。
總角之交,同窗之情,說的應該就是現在的他們,等他們長大,回想起這些過往,哪怕心思不再像現在這般天真無邪,恐怕也會會心一笑吧。
而這種牽絆,會給他們仕途帶來的好處,他們現在應該是從來都沒有想過的。
陳柏這幾天沒怎麼出門,自從上次用山君的身份報複過齊政後,齊政也的確讓人來召喚陳子褏去他府上。
陳柏哪敢去啊,一去還不得撞火眼上。
於是他稱病了,他還不信齊政能讓人將他搶了去。
不過齊政召喚的次數多了,他一直不去多少也有點心慌,以後遇到齊政可怎麼辦?總不能永遠這麼躲著,他和齊政有不少合作,山君的身份不方便的時候,還是得陳子褏去接觸。
沒辦法,陳柏看了一眼前來通傳的管家,硬著頭皮向外走。
齊政居然還派了一輛轎子來接他。
這下死了,齊政一定想到了什麼折磨人的辦法來折騰他。
等到了齊政府邸,進府後,陳柏不由得一愣。
因為除了齊政外,太子素丹也在。
也對,齊政在大趙當了八年質子,肯定是認識素丹的。
齊政麵無表情,頭都沒有抬,“病好了?最近日子過得可舒坦?”
陳柏聽著這話,怎麼感覺都有些拿捏的意味在裡麵。
答了一句,“一般。”
能舒坦麼?天天擔心怎麼被人折騰。
齊政嘴角抽了一下,說道,“素丹是我的舊友,這次來上京,就由你代表我府上一儘地主之誼。”
說完還疑惑地看了一眼太子素丹,也不知道素丹從哪裡知道了陳子褏在他府上任職,居然自己找上門,非得要讓陳子褏作陪。
也不知道趙國太子才來上京,怎麼就認識陳子褏了,也是奇怪。
不過他府裡土豆綠油油的,正是得翻藤的時候,就讓陳子褏陪素丹逛逛上京吧,嘖,他那些土豆葉是真綠。
其實素丹這幾天沒事就去街上逛逛,希望偶遇狗狗,可是他現在的身份實在敏感,上街多有不便,於是就想到找陳柏,可是他和陳柏又沒什麼關係,一個他國太子貿然去大乾九卿的府邸也確實不妥,於是就找上了舊友齊政。
陳柏都愣了一下,就這?
沒有動點心思折騰他?
齊政說道,“今日先去一品軒品品茶,聽聽我大乾的話本和大趙有何不同。”
他也一起去,等安置好了他再回府翻他的土豆藤。
素丹對著陳柏說了一句,“要是能叫上那幾個飼養異獸的少年就更好了。”
陳柏:“……”
你的目的還能不能更明顯一點。
喊陳小布他們一起肯定是不行的,這娃現在正和他的那些同窗在城外寫生。
陳柏也鬆了一口氣,齊政不搞他就行。
一品軒在西市,路途不算近。
齊政安排了馬車,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向西市而去。
路上免不了要讓陳柏介紹一下大乾的風土人情,齊政也才回大乾沒多久,大部分時間生活在大趙,估計也是個門外漢。
陳柏:“……”
他雖然有這具身體的記憶,但跟存取的硬盤一樣,讓他介紹?他還每天想著領略和現代不同的風土人情來著。
說了幾句就說不下去了,實在不想誤導人。
齊政都忍不住看向了陳柏,“沒了?”
陳柏眼觀鼻鼻觀心,要是有他能不繼續講下去。
齊政嘴角一抽,好不容易給陳子褏安排一個正經任務,結果就這?
公子柏以前好歹也是風光一時的上京公子,怎的……
估計以前時間都花在遊樂享受上去了,齊政心道,不務正業。
陳柏介紹不了風土人情,但玩他還是會的。
帶著素丹一會買點這一會買點那。
什麼稀奇古怪的玩意都看得上眼,抱著這些古代特色的東西高興壞了。
很多東西都是手藝品,在陳柏看來這些特彆有意思,是了不得的文化和傳承。
齊政:“……”
看著抱著一堆平常到不行的小玩意都能高興半天的陳柏,怎麼比素丹還稀奇?
居然這麼容易滿足,也是頭一回見到這樣的人。
走走停停。
他們的隊伍比較臃腫,無論是齊政還是素丹的安全都得保證。
在路過一個十字路口的時候,街道突然混亂了起來。
齊政眉頭一皺,“怎麼回事?上京城中也敢如此喧嘩。”
然後看向陳柏。
陳柏心道,得,跑腿的事情該輪到他了。
陳柏也有些好奇,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們上京城平時還是挺文明的,最多也就聚眾嘴碎了不得了。
跟著人群過去一看。
有些驚訝。
是囚車。
好多囚車。
而囚車上的人,讓陳柏倒抽了一口涼氣。
大概有三十人左右,每人臉上長滿了一大塊紅斑,形狀恐怖,如同戴了一張腥紅醜陋的麵具。
“就是他們嗎?千萬彆靠近他們,他們都是被邪祟侵蝕的人,肮臟邪惡。”
“這是要拉去西市處斬。”
“他們不都是上京牛欄街的百姓嗎?怎麼突然就被邪祟纏身了,造孽啊。”
“其實,他們以前挺善良的,還幫我家修過屋頂。”
“噓,你想死了不成,那牛欄街已成妖邪之地,定是汙穢不堪,不然為什麼旁人沒事,就他們這樣了,看看他們臉上那猩紅的醜陋麵具,和鬼臉有什麼區彆。”
“殺死他們,他們定是生前作惡多端,才被邪祟纏身,罪有應得。”
“……”
陳柏看著囚車中,表情悲傷,不斷擦眼淚,充滿了絕望的人,張了張嘴……
竟然要全部處斬,他們應該就是上京城中普通的百姓而已。
陳柏找了個位置,趁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囚車上,打開手機,用長焦距對著囚車上的人拍了一張照片。
效果還不錯,放大的畫能清楚看清臉上那醜陋的大片紅斑。
陳柏將照片發給了一位風評極好的在線老醫生,然後發了一句,“麻煩老醫生幫忙看看,這是什麼情況?”
陳柏本來以為會等一點時間,因為這位老醫生很有名,也很有善心,所以質詢的人特彆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