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什麼事情都瞞不過大王,大王不出聲並不代表他不知道。
不過陳守業糾結了,大王這是個什麼意思?
有些小心翼翼地問道,“那小兒的懲罰……”
齊襄說道,“既然走的大乾律,就按大乾律來吧,若真能沉冤昭雪,朝廷非但不能罰他還得賞賜他。”
陳守業沒敢問,要是沒能沉冤昭雪又當如何。
半響齊襄才道,“想必你也知道召你進宮是為何,公子柏所言會快速傳染的疾病有幾分真?”
陳守業趕緊道,“臣已經仔細詢問過,小兒隻說……隻說三日之內,水落石出。”
齊襄不置可否:“他倒是有幾分自信,三日倒也等得。”
如果是其他借口,齊襄未必會信,但隻是讓他等待三日,反而……
憂心忡忡,不免有些感歎,“我大乾建立艱難,前有趙太子驚世之才,憑一身本事一人之力,不費一兵一卒,堂堂正正的要奪我邊城,我大乾竟然無半點製略的餘地,現在上京城中又流言四起,鬨得人心惶惶……”
陳守業趕緊接了一句,“我大乾太子也德行兼備,被所有人擁戴。”
不知為何,齊襄卻冷笑了一聲,“除了德行,他還有其他麼?”
陳守業:“……”
這讓他如何回答?
齊襄麵無表情地繼續道,“更可況……”
但最終也沒說下去。
君臣相顧,半響齊襄才道,“下去吧,三日之後再言。”
陳守業退了下去,邊走邊想,也不知道這個結果是好是壞,要真能翻案,他廷尉府倒是能得個替人申冤的好名聲。
而齊襄不知道在想什麼,竟然莫名其妙地問了一句乖乖站在一旁的皇子寧,“你說那陳子褏為何要去敲那沉冤鼓?”
明知必死還為之,要麼是傻,要麼……
皇子寧還真回了一句,“柏哥兒可好了,是好人,狗狗的布球都是柏哥兒教我做的,柏哥兒還說下次請我吃口水雞……”
這時,一群人向這邊走來,為首一婦人雍容華貴,是公子蛟的生母岫夫人,公子蛟也在列,隻是公子蛟似乎被蚊蟲叮咬了一番,臉上撓出了一點紅印。
見禮之後,岫夫人就道,“我聽蛟兒說起,今日法場之上,那廷尉府的陳子褏好生無禮,口無尊卑,目無法紀,先前還辱我蛟兒名聲,這等汙名之人,為何還給他三天時日,如若此,豈讓人忘了這皇室威嚴。”
齊襄臉上沒什麼表情,而是突然對太子蛟問道,“如果是你見到有冤之人在那刑場之上,你可敢去敲那沉冤鼓”
太子蛟一愣,這……
“兒臣身份尊貴,肩負興我大乾的職責,又豈能輕易冒險,非是兒臣不願,而是不能……”
齊襄不置可否。
倒是岫夫人開口道,“大王為何有此一問?蛟兒還能為了幾個不認識的人舍了性命不成?”
齊襄心道,是啊,沒有人願意為幾個不認識的人舍去性命,但陳子褏卻這麼做了,所以更加難能可貴,觸動人心,這樣的人給他三天時間又如何?
太子蛟正要說話,齊襄就道,“趙太子素丹力壓我大乾文士,你可有何對策?與其將心思放在其他地方,不如想想身為太子,如何保住我大乾的城池。”
太子蛟的手都緊了一下。
怎麼隱隱感覺,父王並不是特彆責怪陳子褏,那可是掀起民意之人,皇室向來最忌諱這個。
現在整個上京都在傳,什麼大病將至,弄得人心惶惶,父王不可能不知道才對,這可都是陳子褏做的孽。
……
而此時,陳柏正呆在院子裡麵,有些無聊。
因為他現在“身受重傷”,不能出門,要是讓人在外麵碰見了他,他就解釋不清一個才受了昭雪之刑的人為什麼這麼快就好了。
得,安靜地“養傷”吧。
不過廷尉府倒是來了一個人,名叫顧浚,九卿之一太仆府的第三子。
說是專門上門來感謝他們廷尉府小公子的,禮物可帶了不少。
陳柏聽到下人談論的時候也一愣一愣的。
陳小布和幾個學生救了太仆家的孩子?
左一句右一句也沒聽明白,不過陳小布正高高興興拿著彆人送給他的禮物跑了進來,“哥,剛才顧家的人送了我好多禮物,我分你一點。”
陳柏一問,原來是中暑。
這麼說來自己教的東西,倒是派上了用場,隻是不知道那顧家顧三爺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才讓幾個學生出手的,應該已經是到了萬不得已了吧。
陳小布沒心沒肺地盯著陳柏,“哥,你真的也是山君的學生?我怎麼沒在學舍見過你。”
陳柏一笑,“能一樣?我可是山君的開山大弟子,都是開小灶教的。”
“那哥也知道我們學舍那些東西嗎?可有意思了,我說給爹聽,還被抽了,說我一天不好好學習,儘去茶樓聽話本。”
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這時,陳小布突然向外跑,“哎呀,我差點忘記了,今天約了商家兄弟,還有甘辛他們去二皇子府。”
陳柏愣了一下,“去皇子政那乾什麼?”
陳小布遠遠地答道,“上京文院不是閉院了嗎,我們想去山君那讀書,可是找不到山君,我們約好一起去皇子政那問問。”
陳柏:“……”
好不容易放假,還有爭著搶著去讀書的?
所有人都認為陳子褏現在身受重傷,所以隻要用山君的身份在外人麵前晃一晃,就能打消任何人將陳子褏和山君聯想成一個人的可能。
這倒是一個好主意。
山君現在也差不多該從山上采藥回來了。
陳柏起身,府裡還是得交代一番的,不然他這麼大個人突然消失了估計廷尉府能找瘋。
陳柏坐在木頭做的輪椅上,讓人推著向主廳走去。
陳守業正在和顧浚聊天,大兒子一天惹事,小兒子還算乖,這麼小居然都有人上門道謝了。
廳內還有個孩子,手指用布包著,手腕和腳腕一片烏紅,額頭也一樣,跟長了第三隻眼睛一樣,搞笑得很。
顧浚還在感歎,“那山君當真是世上無雙之人,教出來的學生都這麼了得,當時的情況你有所不知……”
“我本想著讓我這兒子也去山君那學習的,結果山君人見不著,皇子政那又不肯給個準信,你說說,以前還說彆人招收不到學生,現在想將人送進去都沒有門路……”
他是看著當時救他兒子的陳小布他們,當真少年有為,所以也想著將他兒子也送去。
陳柏被人推著進來的時候,剛好聽到這些。
看了一眼那個搞笑的孩子,然後道,“若顧三爺真有意,將孩子送去山君那學舍便是,我給山君說說。”
這人是九卿之一太仆府的顧三爺,正好可以賣個人情,他們廷尉府也輕鬆一點。
陳守業一看到陳柏就氣不打一處來,好好的不在床上躺著,怎的還到處亂跑,說道,“你說行就行,彆人皇子政都沒能應下來。”
陳柏指了指自己,“能一樣?我可是山君的開山大弟子。”
陳守業都有點懵,雖然他也道聽途說了不少,但也沒怎麼放心上,難道還真是?
陳柏沒有多說,直接道,“我去一趟皇子政那裡,山君應該采藥快回來了,我得去問問情況。”
說完做了一禮,讓人推著向外走。
顧浚看得一愣一愣地,昭雪之刑後,還坐著輪椅到處跑?這個陳家大公子還真是一個跳脫的性子。
陳守業就有些尷尬了,半響撇出來一句,“皮厚,經打。”
顧浚還真聽進去了,要不是經打,一次鞭刑,一次昭雪之刑,能這麼沒事人一樣到處亂跑?
陳柏重新回到自己院子,擺脫了跟著自己的廷尉府的下人,這才偷偷溜了出去。
等陳柏裝扮好,以山君的名義走進齊政府上的時候,裡麵的情況就熱鬨了。
陳柏那些上京城的學生居然都在。
“我們要找老師。”
“皇子政,你是不是將我們老師藏起來了?”
齊政腦門疼,他這府上一向冷清,結果一來來了一堆。
陳柏跟著管家進來的時候,就看到齊政太陽穴直跳。
陳柏直接道,“你們想加課?可以,不過以後每天得上交一幅素描。”
嘖嘖,正好唐慎不是要開遊戲公司嗎?看他教出一群小學徒出來。
反正他現在也正在等那老醫師製出抗毒劑來,沒什麼事。
而且,為了讓人不將他和山君聯係在一起,這幾天山君的身份是要露一下麵的。
以前五天一節課,教學速度也慢了點,他還想著早點給學生開畫展,早點解答甘公提出來的那個比試問題,讓趙太子素丹讚一聲大乾文教。
打發走一群高興壞了的學生。
齊政問道,“你這是渡劫回來了還是采藥回來了?”
陳柏:“……”
額,倒是忘記了先前跟齊政說的是渡劫去了,後來陳子褏的身份又說去采藥去了。
這個齊政,這些小事倒是記得清楚。
答了一句,“一邊渡劫一邊采藥不行?”
“你當真確定那鬼臉病能治?不然你那信徒估計怕是活不成了。”齊政說道。
陳柏一愣,齊政居然會問關於陳子褏的事情?也是破天荒了。
點了點頭。
接下來就是給他的學生加課了。
素描課要一步一個腳印的往後麵上。
下午的課嘛,就安排的和傳染病有關的課程了。
因為大病將起,他也得讓他的這些學生早做防備。
一人還發了一大包板藍根,一包裡麵有二十小袋。
“這就是我們正在種的板藍根製成的藥,能防治感冒。”
“如今上京城中傳得沸沸揚揚的鬼臉病,其學名叫做毒斑紅腫病,就是傳染病中的一種,是感冒並發症,看著可怕,其實隻要注意身體健康,不感冒,就不會被傳染上……”
一群學生也聽得特彆認真,因為這就是發生在他們身邊的事情。
一群學生笑眯眯地抱著板藍根,“吃了這個就不怕感冒了,那什麼鬼臉病傳得太嚇人了,聽說出現一個,太子蛟就要殺一個。”
“可不是,聽說現在上京的人求神拜佛都在祈禱不得這病。”
陳柏一笑,“也不用那麼緊張,就算不小心染上了,也並非無藥可醫。”
比起陳柏愉快地加課,上京城開始發生了一些變化。
如果說隻是傳言,讓人惶恐不安,那麼當其他“妖魔”出現了又會如何?
事情就發生在法場事件後的第二天,第一例“妖魔”出現了。
正是那天拖著感冒去看熱鬨的人之一。
其實在第一天他就出現症狀了,隻是他太恐懼了,驚恐得不敢說,所以拖到了第二天。
他再怎麼隱藏,家裡沒菜沒糧,總得出去買,他的情況也是這樣被人發現的。
滿臉的紅斑,猩紅得如同鬼麵,和那法場上的人一模一樣。
當時整條街都轟動了。
驚恐,尖叫,如同見到了妖魔,害怕對方的同時,又心裡恐懼,因為這兩天都在傳,這可能是一種極具傳染性的病,關鍵是太子蛟說了,出現一例他殺一例。
但讓人意外的是,太子蛟並沒有像想象中的那樣出現,反而是轟動了整條街後,由京中衙的人將人帶走了。
帶去了哪無人得知,那人什麼結果也無人得知。
一時之間,恐慌的情緒蔓延。
陳柏得到消息的時候,還是齊政發語音告訴他的。
陳柏心道,他就說過,不出三日必有結果。
陳柏隻回了齊政一句,“不可能隻有這麼一例。”
為什麼?
因為都躲起來了,暴露出來了就會死啊,太子蛟說了,出現一例殺一例。
而躲起來,隻會傳染更多的人。
果然,消息不斷地傳來。
一例又一例的“妖魔”出現了,而且擴散的速度超乎想象。
整個上京的街道都空了,全都呆在家裡不敢出門。
看上去實在淒涼。
第一時間,朝廷就找到了皇子政,由皇子政找到山君。
陳柏也沒敢拖延,一拿到抗毒劑,就當著朝廷的這些官員的麵,給現有的鬼臉病人,包括上次法場上那三十幾人打了抗毒劑。
效果其實很快,第二天就能看到病情明顯好轉。
隻是除了這些個現有的病人和被抓來的病人,陳柏拿到的抗毒劑,居然就沒有用武之地了。
因為病人根本不敢出來。
陳柏有些感歎,這就是妖魔化的結果。
陳柏以山君的身份第一次正式接觸這麼多大乾的官員。
大乾的官員恐怕也沒有想過,他們回接觸一個白身,就像一堆博士生在的情況下,卻要一個沒有文憑的人來解決問題。
陳柏說道,“得儘快想辦法找到那些已經感染的人,不然情況隻會越來越糟糕。”
“最好是讓太子蛟出來承認錯誤,讓百姓相信他不會殺了那些生病的人,不然沒有人敢來我那看病的。”
“我會讓陳子褏在上京設一固定的醫療點,找到病人直接送去那就行,他是我的學生,知道如何給病人打抗毒劑。”
當然看病得收錢,他的藥也是真金白銀買來的。
眾人一愣,稍微一想就明白了,陳子褏還得靠這個證明他敲那沉冤鼓並非亂敲,這樣才不會獲罪而死。
隻是……
陳子褏幾天前還汙名纏身,今天就要幫著朝廷解決這京中大病了。
感覺也挺奇怪的。
特彆是看到陳子褏是被抬著去醫療點的時候,那種感覺就更加奇怪了,這人身上還滿是昭雪之刑的傷,現在為了解決上京人心惶惶的大病,卻是要帶著傷上場了。
陳守業還偷偷說了一聲,“做得踏實點,這可是你唯一翻身的機會。”
陳柏一笑,當然明白陳守業什麼意思,答了一句,“放心。”
他一個背負汙名之人,現在正走在成為一個好人的路上。
陳守業聽著陳柏的回答腦門有點疼。
陳柏被人用擔架抬到醫療點,等了半天,果然一個病人也沒敢來。
“奇怪,都這種情況了,太子蛟在固執什麼?居然還不肯出來澄清,死要麵子?”
不僅如此,太子府還隻許進不許出,跟個監獄一樣。
陳柏就無聊了,整天都呆在醫療點,躺在擔架上,還不能起來走動。
不過……
一陣清脆的腳步傳來,幾個探頭探腦的孩子往裡麵看。
這不是他在京中的學生嗎?
陳柏問道,“你們怎麼來這裡了?”
“我們偷偷跑出來的,我們來看看老師的開山大弟子有多了不起。”
說完都笑了,“柏哥兒,山君是不是天天給你開小灶,山君都沒有教我們怎麼給人打針。”
陳柏好笑地問道,“你們不怕?”
“我們吃了板藍根,不怕,老師說這是感冒並發症,隻要不感冒,就不會染病。”
“就是,老師說了就算不小心感染了也能治,就是個病而已。”
陳柏眼睛一動。
或許不需要太子蛟,他也能解決這場紛亂。
陳柏笑眯眯地問了一句,“想不想為家裡爭光,光耀門楣,讓你們的父輩刮目相看,當一回救苦救難的英雄?”
幾個學生嘴巴都張大了,眼睛都能射·出光,“當……當啥?”
陳柏嘴角上揚。
至於太子蛟,讓他一路繼續錯下去吧,當人們心中的壞人變成了好人,那麼原本的好人形象就不再那麼光輝了。
而他,或許能光明正大地走在上京的街上了。
陳柏不知道的是,大王已經三召太子蛟進宮了,第四召已在路上,這一次蓋了璽印,太子蛟避無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