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國的人馬可不少, 看上去風塵仆仆的樣子。
“大王得知各位使臣前來我上京,特派我前來迎接。”齊政上前說道。
魯國為首的一人看了看齊政,然後拱手道, “原來是二皇子, 有勞,在下魯國左丘。”
陳柏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這就是魯國四公子之一的左丘, 看上去像是一風雅的青年人。
魯國是西周武王的弟弟公子伯禽所建,四周是禮儀文教最盛的時代,這麼年輕就能被稱為魯國四公子之一,看來這風雅的青年人不簡單。
“諸位一路舟車勞頓, 請。”齊政繼續道。
左丘都不免歎了一口氣,何止舟車勞頓,他們魯國正和巴國大戰, 得知他們魯國帶了《魯公秘錄》前去大乾周轉兵器, 這一路上的攔截追殺怎麼可能少得了。
等進了大乾國境才稍微好了些, 但為了萬無一失, 這一路上也沒怎麼休息。
齊政繼續道,“不過再去上京前, 大王命我先檢查一下貴國的《魯公秘錄》以示誠意。”
左丘一愣,檢查《魯公秘錄》以示誠意?
心裡不免警惕了起來。
齊政沒什麼表情, 繼續道, “這位是我大乾弘文閣的昭雪大學士,他負責查驗, 用不了多少時間。”
陳柏眼觀鼻鼻觀心, 喜怒不表於色, 道, “一盞茶的時間即可。”
左丘看了一眼陳柏,這麼年輕的弘文閣大學士,倒是不常見。
一盞茶麼?
若真是這麼短的時間,能記住《魯公秘錄》上一件器具的製作都是非常了不得的了,倒也無妨。
雖然他們魯國的《魯公秘錄》是至寶,但要讓大乾周轉武器鎧甲給他們,本也是難上加難的事情。
再說,為了護送《魯公秘錄》和可能獲得的武器鎧甲,他們這次來的人馬可不少。
看了一眼對麵迎接的人數,左丘答了一句,“可。”
不過一瞬,就將形式分析得清清楚楚。
要真是對方起了歹意,他們讓人將《魯公秘錄》護送回去便是。
彆看他們現在在大乾境內,但古時候道路險阻,交通不便,隻要鑽進深山林子裡麵,並不是人多就能找到的。
左丘返回了馬車上,等出來的時候,手上持一厚厚的書冊。
難怪不怕人看,這麼厚的書,一盞茶能看到點什麼。
一盞茶大概是現代10分鐘的樣子。
陳柏雙手接過遞過來的厚厚的書冊,然後就返回了馬車。
“這……”左丘一愣。
齊政說道,“不過一盞茶而已。”
左丘仔細觀察了一下四方,似乎也沒有什麼可以使用手段的地方,而且馬車中也傳來了翻書的聲音。
“刷刷刷……”
翻書的聲音並不慢,這樣估計連最簡單的器具的製作都記不住。
馬車內,陳柏也不敢怠慢,拿出手機,打開了照相機,設置了靜音就開始了。
還不到一盞茶的時間,陳柏就走了出來。
齊政不免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這麼快
趙國的使臣也是心一提,這麼快?
不過對方好像必須處於絕對的安靜不被打擾的環境才能有那過目不忘的本事,上次也一樣,和他們家太子比試,還得垂簾。
他們家太子記憶的速度似乎要比對方慢一點,但他們家太子哪怕在鬨市中也不會受到半點影響。
各有所長。
陳柏正準備將書還給左丘。
這時,趙國的使臣中,有一人站了出來,“公子左丘,可否將這《魯公秘錄》也給我家太子看上一看,我趙國也心慕魯國技藝已久,興趣頗大,就算貴國和大乾無法達成協議,也可以轉道去我趙國,有個備選豈不是更好?”
陳柏嘴角都向上抽了一下,還真是死不要臉,話說得這麼漂亮,不就是想看彆人的《魯公秘錄》。
趙國使臣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陳柏他們這邊。
齊政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這種事情至少現在揭穿不得,魯國這次護送的人異常的多,要是對方惱羞成怒,雖然不敢對大乾皇子如何,但殺死一個弘文閣大學士還是不會有任何猶豫的。
再說,他們剛才就做了同樣的事情,一但揭穿,臉上也不好看。
素丹上前,“也以一盞茶的時間為限如何?耽擱不了多少時間,還給貴國多了一個選擇。”
左丘:“……”
大乾未必肯答應周轉武器,聽上去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剛才就覺得這兩批人似乎不是一夥的,果然如此,居然是在大乾的趙國使臣。
若是利用得當,這趙國使臣反而會成為助力。
左丘答道:“就以一盞茶的時間為限。”
心思已經在想著,大乾和趙國素有嫌隙,若自己做出左右逢源之態,大乾的大王必定會防備自己將《魯公秘錄》帶去趙國,到時反而方便了他行事。
素丹就那麼接過《魯公秘錄》,當場翻看,速度很快,一目十行也不為過。
陳柏都吞了一口口水,這他媽才是真正的猛人,妖孽得非人。
早就知道這世上有些人的確與眾不同,今日算是見到了。
趁著這個間隙,齊政小聲問了一句,“如何?”
陳柏點點頭,“能默出來,不過,那書隻有半本,應該是左丘取書時將剩下的半本撕去了。”
齊政:“……”
還真是謹慎小心,明明就一盞茶的時間,誰也不可能猜到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做什麼手腳,居然還留了一手。
一盞茶的確短。
素丹很快就翻到了書末,看著撕得殘缺的頁緣皺了一下眉,然後將書還給了左丘,“當真是鬼斧神工,不過才小窺一二便已見其中神異。”
左丘趕緊接過書冊,讓人用盒子裝了起來,看向齊政,“既然已驗過真偽,可否立即為我等引見貴國大王。”
齊政說道,“當然,各位一路勞頓,還先行跟我回驛館休息,我這就將消息稟報大王。”
還算是順利,魯國的人也鬆了一口氣。
各自回馬車。
素丹路過陳柏身邊的時候,還小聲說了一句,“無……無恥。”
陳柏都笑了,有本事說這話不結巴,這人挺有意思,答道,“你剛才也沒少看。”
兩人相視一眼,這才向上京而去。
齊政去安置魯國使臣了,陳柏直接回了家。
隻是第二天,一大早,廷尉府門口就來了一群罵街的。
陳柏迷迷糊糊地睡醒,爬起床問了一聲外麵的管家,“怎麼回事?一大清早的。”
居然還有人敢跑到廷尉府門口罵街?
他現在名聲不是好壞摻雜麼,應該沒有人會這樣才對。
管家臉上的表情就古怪了,“也不知道魯國的人怎麼了,一大早就來堵門口,張口就罵,不是說魯國人傳承自西周,最懂周禮,我看著怎麼比我們大乾人還粗魯了些。”
話還沒說完,陳柏身體都哆嗦了一下,瞌睡完全醒了。
這時,陳守業也皺著眉,正準備出門看看情況,他廷尉府情況剛剛好轉,居然又有人上門鬨事,不說出個正當理由來,看他不直接讓人用棍子趕人。
陳柏趕緊攔了下來,因為他覺得陳守業要是出去的話,也一樣要被罵個狗血淋頭。
說道,“昨日大王讓我去城外迎接魯國使臣,隨便驗了一驗魯國使臣帶來的《魯公秘錄》的真偽。”
陳守業點了點頭,難道是他這兒子行為放肆,惹惱了魯國使臣?
但也沒那道理一大清早堵在門口罵人,晦氣不晦氣
陳柏麵色尷尬,“我現在正在默寫《魯公秘錄》。”
陳守業:“……”
張了張嘴,反應過來,臉上古怪地道:“……讓……讓你驗的?你該不會就這麼……”
難怪人家罵上門了,沒拿刀砍進來估計都是顧忌這裡是大乾上京。
陳柏:“……”
陳守業:“……”
“門關緊一點,我還是回去睡一會兒得了。”陳守業說道,幸虧他沒有出去看情況,不然罵到他頭上,他都沒臉反駁。
陳柏問了一句管家,“趙國驛館那情況如何?”
“聽說已經被魯國的人從早上罵到現在了,他們兩驛館近。”
陳柏這才舒坦了點。
哎,要自己是魯國的人,心裡也能盛出幾碗血,腸子都得給悔青。
陳柏準備近幾日都不出門,不然被人套了麻袋拉小巷子毆打的可能性太大了。
其中,弟弟陳小布這兩天來了幾次,有些不開心,氣鼓鼓的。
“哥,那些魯國人太無禮了,我們好好的在街上擺攤,練習給人拔罐紮針,那些魯國人應該也是覺得稀奇,還來我們這嘗試。”
“結果我們給他們介紹,這可是我們老師山君的獨門技藝,哥堂堂昭雪大學士就是山君的開山大弟子。”
“結果那些魯國人不知道發了什麼瘋,錢不給不說,還將我們的罐砸了幾個,氣死人了。”
小臉都氣鼓鼓的。
陳柏:“……”
下次還是不要這麼介紹的好,不然彆人何止砸罐啊,攤子都得給你掀了。
陳柏說道,“砸了多少罐,我給你們補上。”
“那些魯國人我們不管嗎?這裡可是我們上京,我們正商量著帶人去將他們驛館也給砸了。”
陳柏心道,他這不是心虛嘛。
陳柏在家中“默寫”《魯公秘錄》,因為這本書除了文字還有很多圖案,他得畫出來。
齊政也來了幾次,大王命他來看看默寫得如何了。
齊政說道,“大王準備設宴召見魯國使臣,你也在此次宴會出席之列。”
陳柏愣了一下,“這麼快大王就準備見他們了?”
還以為會涼他們一時半會,畢竟是魯國有求於大乾,多涼一會兒也好多些談判的籌碼。
齊政說道,“那左丘的確有些策謀,將事情鬨得滿城皆知,這事情放在明麵上的確做得不夠厚道,大王要是再拖著不見他們就有些說不過去了,再說,他們不是還藏著後半冊《魯公秘錄》。”
陳柏:“……”
後半句才是真的吧,不然誰管他魯國使臣鬨騰,這裡可是大乾。
自己作為此事的直接參與者,出席這次宴會也在情理之中。
陳柏將已經默好的《魯公秘錄》交給齊政,“此事可是大王授意,在宴會之上,魯國的人必定會找我麻煩,大王可不能袖手旁觀。”
齊政看了一眼陳柏,“此話我定會帶到。”
陳柏:“……你說得委婉一點。”
三日之後的大宴魯國使臣,轉眼即到。
宴會的地點在皇宮中的正陽殿。
陳柏是由齊政接著去的。
一進正陽殿,陳柏看得就有點懵。
隻見以左丘為首的魯國使臣,一個個腦門上綁一白布,生怕彆人不知道他們頭痛似的。
演戲啊這是?這陣勢還真是要讓人人都知道他們受了多大委屈。
陳柏再看了看已經早到的趙國使臣一方,素丹那家夥將自己的桌子拖到了殿內的一個角落,就一隻大白狗陪著他,縮在那裡,儘量減少著自己的存在感。
陳柏嘴角都抽了一下。
不行,他也得縮著,今天他可不想耍什麼威風。
雖然他知道,就算全程不說話,估計也有人會找麻煩的。
乾脆將自己的桌子也往角落拖,逼著人和他換了個位置,就在素丹旁邊。
素丹一愣,臉色都變了,“你走開,我們不能呆一起。”
這裡是大乾的主場,那些魯國使臣就算要找麻煩,也是找陳柏的麻煩,他就是個順帶的。
但陳柏要是坐他旁邊,那還得了,兩個人就是兩個場上最明顯的靶子,還不得突突突被人打成漏篩。
陳柏心道,沒門,都是做了一樣的事情,憑啥就他一個人當靶子。
結果兩個人才開始推攘,“你彆亂扯我衣服,衣服扯破了到時更丟人。”
這時,一個額頭綁一白布的魯國使臣就端著一酒杯過來了。
不是左丘是誰。
陳柏和素丹趕緊整理了一下衣服,坐直了身體。
左丘端著酒,敬到兩人麵前,“我左丘年少成名,從來沒有敬佩過任何人,本想著這天下才學者就算勝過我左丘者,也未必能出其左右多少,沒想到這一出魯國就……兩位之才實在讓左丘佩服,太子素丹,昭雪大學士,左丘敬兩位一杯。”
陳柏和素丹對視一眼,這話聽著怎麼這麼彆扭,句句都是反話吧。
左丘就那麼目不斜視地看著。
陳柏:“……”
看來這杯酒不喝還不行了。
端起酒一飲而儘。
素丹也一樣,但這左丘應該不是專門上來恭維他們的,沒有氣得咬牙切齒的,更讓人摸不著頭腦。
果然,左丘突然臉色一變,指著額上綁著的白色布帶,“兩位可知我頭上這白布在我魯國是何意?”
聲音猛然提高,“這是我魯國家有喪事者才會佩戴的喪飾,如果今次我魯國無法向大乾借到武器鎧甲,剛才這一杯酒就是我左丘代替我魯國無數戰死的兵士敬給兩位的。”
說完拂袖而去,返回他的位置。
留下一片的鴉雀無聲。
陳柏的心也哆嗦了一下。
這個左丘不罵人,但他比罵人還可怕千倍萬倍。
果然,素丹臉上的表情都暗沉了下來。
諸國戰亂,不止不休,戰火烽煙從來就沒有停止過。
經過這麼一出,魯國使臣額上的白色布帶就更加刺眼了。
這可是為迎接他們而設的宴,他們卻帶著喪飾而來,關鍵人家還挺有理。
這宴怕是要大鬨一場了。
陳柏小聲對素丹說了一句,“你說他們是不是心裡都在想著怎麼收拾我們?”
素丹抱著狗,“你看他們的眼睛,眼睛都綠了地瞪著我們,我都怕他們沒忍住,撲上來咬人。”
陳柏:“……”
說得一點不差,“這宴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結束。”
還沒開始就想著結束。
關鍵是左丘這人,還時不時遙遙地敬一杯酒,這不是專門來堵人心嘛。
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以左丘的話來說,這可是喪酒。
還好眾人落座,有內侍提著嗓子宣道,“大王到。”
“太後到。”
這一殿的尷尬才好了些。
沒想到連召聖太後也到了,看來這《魯公秘錄》對大乾來說的確意義重大。
陳柏還是第一次見到大乾的王,十分威嚴的一個中年男人。
還有那個坐在椅子上的老太太,依舊那麼嚴厲得讓人不敢多視。
“魯國使臣能來我大乾,是兩國之福,各位使臣不妨領略一番我大乾與魯國有甚不同。”大王說了一句官麵的話,就讓準備歌舞。
結果那左丘直接接上了話題,“左丘初來大乾,的確發現了大乾的不同之處,都說邦國之交在於誠在於信,這大乾嘛,倒是另立途徑,讓我魯國人漲了不少見識。”
一陣抽氣聲,還沒開始,就已經針鋒相對了。
這是在說他們大乾不誠不信。
下方的甘荀睜開了枯樹皮子一樣的眼皮,“魯國使臣何出此言?往年我大乾使臣出使魯國,麵見魯國大王時,一應貨品都需先行經過檢驗,怎的到了我大乾,這規矩就不成了?”
“可不是,許你魯國檢驗就不許我大乾這般,這是何道理?”
魯國的人氣得差點站了起來,能一樣?明明偷去了他魯國半本《魯公秘錄》,還強詞奪理。
左丘深呼吸了一口氣,突然開口道,“倒也在理,隻是我魯國收了貴國的貨品之後總會給個讓雙方滿意的答案,現在貴國既然已經拿去了我魯國半本《魯公秘錄》,是不是也該給一個滿意的答案。”
“哪裡的話,貴國的《魯公秘錄》不是還在你們自己手中,又哪來被人拿去一半的說法”
武器鎧甲,國之重器,怎可能隨便給出,再說給了魯國那就得罪了和魯國開戰的巴國。
“……”
一時間爭論不休。
陳柏和素丹兩人:“……”
爭,繼續爭,隻要不注意到他們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