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那折子上開篇就寫著。
“論魚腸劍在軍中普及的可行性。”
“論新舊武器替換的實施方案。”
兩個標題並立。
讓看到的人無不精神一震。
魚腸在軍中普及的可行性?
雖然用詞怪異了點, 但他們還是一眼就能看懂。
這是什麼荒謬的想法?魚腸劍是越國神匠歐冶子所鑄,之所以被稱為絕代神劍,就是因為它是舉世無雙的, 哪怕是歐冶子本人,也未必能再鑄一把一模一樣的魚腸出來。
結果現在給他們說,討論一下在軍中普及的可行性?
這不等於飯都吃不上了,來討論怎麼吃肉麼?
陳柏見這些人楞住了, 大概也知道他們在想什麼, 於是開口道。
“先前大王賜我魚腸劍, 我心中雀喜,免不了將此名劍拿到我老師那裡炫耀, 老師研究了幾天,竟然反推出魚腸的鍛煉之法, 並加以調整, 將其步驟取名為百鍛之法。”
沒辦法,要是說自己鼓弄出來了什麼武器的鍛造之法,需要麵對的問題太多了。
隻得全部推到自己的老師“山君”身上。
這樣做的結果就是, 將“山君”推到了所有人的麵前。
以前,山君隻是一個白身, 哪怕有一些驚人之舉,對於這些朝廷的大官來說,最多也就驚訝一番, 稱一聲民間奇人。
而現在,恐怕情況就要完全改變了, 也不知道這一步之後會有什麼影響。
百鍛之法是陳柏連夜查資料查到的, 比現在這個時代的技術大概先進了三百年, 說白了就是結合水練之法, 反複錘煉,剔除材質中的雜質。
看起來似乎沒什麼,但已經能讓武器有質的飛躍。
“百鍛之法的每一步已經完完整整地寫在了折子之上,各位不妨一看。”陳柏繼續道。
一群人聽得懵得很。
“……當真反推出了魚腸的鍛煉之法?還調整成了能普及的步驟”
這個山君居然厲害到了這等程度?
要真是如此,朝廷怕是不得不重視起來了,上一次山君獻藥救了上京的百姓,最多也就是說明醫術十分了得罷了,是個人才,但還不足以引起朝廷真正的重視,和現在的情況完全不同。
陳柏一咬牙,要是不拿出來點東西來,這些人怕是還不能百分百相信。
還好他早有準備,“我的老師已經用折子上的鍛造之法打造出來了一件武器,正讓人持著武器侯在殿外,需大王宣召才能入內。”
大王點了點頭,比起這些正在圍著看折子的人,他已經看過一遍了。
不多時候殿外走進來一人,手上捧一盒子,陳柏直接將盒子打開,盒子中是一隻巴掌大小的銀色匕首。
“怎的如此嬌小?看上去倒是精美,但這樣的武器如何上得了戰場?”
陳柏嘴角一抽,他這不是買的削水果的刀麼?以為他的手機真的什麼都能買到啊,再長一點就是管製品了。
陳柏也不管這些人的嘖嘖稱奇,而是直接將刀拿在了手上,將自己的一縷頭發在刀鋒上一拉。
幾縷青絲就那麼輕飄飄地向地上落去。
“嘶……”
“這……”
古時候形容神兵利器用的就是吹發可斷這個詞。
雖然剛才不是用吹的,但也隻是輕輕將頭發搭在刀鋒之上,可見其鋒利。
陳柏心道,現代賣刀的廠家,要是連頭發都割不斷,估計已經被人投訴得褲衩都不剩了。
鋒利在現代和古代,意思是不對等的,就比如現在,陳柏覺得本該如此的事情,其他人卻眼睛猛地一顫。
心中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哪怕都是些平時不動如山的老狐狸,此時恐怕心中也不能毫無波瀾了。
要是……要是這折子上說的是真的,他大乾如果在軍中都換上這樣吹毛斷發的武器,那麼大乾的實力怕是要突飛猛進了。
能不驚訝激動?
齊刷刷地目光看向了陳柏手上的匕首。
“咳……”開口的是大王,“且將這匕首給大家都看上一看。”
話這麼說,卻是他自己第一個接過了匕首。
“這匕首的柄做得也太精致了一點,一點不擔心割到自己的手,拿著也順手,不過上戰場的話倒也不必做到這般,平白浪費了鍛造的時間。”
說完還將自己的頭發往刀鋒上麵割。
其他人也圍了過去,“刀身太短,也太薄,精致有餘,也沒有開血槽……”
陳柏聽得嘴角一抽一抽的,一群人當著他的麵討論怎麼將一把水果刀用在戰場上殺敵!
還好現在氣氛比較嚴肅,不然他得笑暈在地上。
雖然這些人提出了一些問題,但無可置疑地是,沒有人在鋒利上有半點懷疑。
一個兩個正在割頭發玩,看著飄落的頭發,估計也隻有他們自己知道心中有多震驚。
陳柏解釋道,“老師打造的時候十分匆忙,也就打造出來這麼一把小刀而已,本是送給我用來削水果之用。”
削……削水果?
這下輪到一群老官兒額頭的青·筋直爆了。
這麼好的刀用來削水果?簡直豈有此理。
要不是這刀是陳柏帶來的,怕是已經跳起腳訴斥了。
暴殄天物!
他們不好罵陳柏,眼睛瞪得跟牛一樣瞪向陳守業,“廷尉府倒是奢侈得很!”
陳守業:“……”
關他何事?他這不也是才知道,他們廷尉府可沒有這奢侈之風。
當然說這話他也有點心虛,最近陳小布那多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小玩意,看著精致到不行,價值應該不便宜,胡亂的就擺放在家裡,一問就說是他哥送給他的,怎麼看都有向奢侈的方向發展。
不過,陳柏能拿出點實際的東西,他也算鬆了一口氣,他這一會兒都不知道流了多少冷汗了,生怕一個不小心就給治一個擾亂朝廷之罪。
還好還好,現在被人瞪他,他都覺得不痛不癢的,比起他這兒子惹事的本事,這些眼色算個屁。
陳柏繼續道,“有了這百鍛之法,打造出來的常規武器,也當如這匕首一般鋒利無二。”
其實,他買的水果刀和用百鍛之法打造出來的武器,還是有很大區彆的,但沒有辦法,他上哪去找用古法打造的武器來展示?
先這麼忽悠著吧,到時候要是真來問為何打造出來的武器存在差異,陳柏也隻能說每個鍛造師傅的技術問題了,總能找到掩飾過去的辦法的。
大王忍住心中的顫動問了一句,“各位覺得如何?”
其他人也是互相對視了一眼,“事關重大,小覷不得,還請將山君請來一起商量一番。”
陳柏:“……”
一起商量一番?怕是在和他說笑。
輕咳了一聲掩飾了一下尷尬,這才道,“恐怕不行,我老師送我這把匕首之後,就上山采藥去了,荒郊野外,也不知道去哪裡尋人。”
看來山君的身份得過了這幾日風頭再出現了。
陳柏趕緊繼續道,“其實也不用老師出麵,折子上麵的鍛造方法已經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隻需要讓人按照這個方法嘗試,幾日後便能看到結果。”
“也隻有如此了,事情耽擱不得。”
“你老師當真是一奇人。”
“……”
看著話題在向山君身上扯,陳柏簡直操碎了心,趕緊插了一句,“若是能讓我大乾軍中都換上如同魚腸劍一樣鋒利的武器,以前的那些怕是要淘汰下來了,總得給它們找一個去處,總不可能白白丟棄了,如此浪費,我大乾就算能承其重,恐怕也損失巨大。”
陳柏眼觀鼻鼻觀心,總算該說重點了。
他繞了這麼大一圈,不就是為了這個。
左丘那裡,他用奇巧之技騙了對方半本《魯公秘錄》,如今是時候償還了。
陳柏說道,“且看折子下半篇。”
折子下半篇,大概講的就是一個新的概念,讓大乾自己持有最高端的武器,賣出舊武器,這樣賣來的錢又能投入新武器的生產之中。
畢竟大乾還有那麼多難民,買糧食賑災的錢都不夠,哪有那麼多錢用來打造新武器。
陳柏說道,“如此我們即解決了淘汰下來的舊武器,又讓我大乾軍中換上了新武器,何如?”
殿中,都是陳柏的聲音。
一群人:“……”
聽上去似乎是那麼一回事。
“但我們如果將武器賣給魯國人,豈不是得罪了巴國?”有人說道,“未免有些得不償失,還不如我們一點點慢慢替換。”
陳柏趕緊接口,“此言差異,我何時說過隻將武器賣給魯國了?”
“就算巴國的人來買,我們也賣。”
“我們態度要擺正,一定要告訴所有人,我們大乾就是個賣武器的,不針對任何人任何國家,隻要有錢,都可以來買。”
陳柏沒說的是,他們大乾就算真要賣舊武器,也隻得一批一批的賣啊,不可能一次性賣光的,等魯國買了武器後,總得等新武器鍛造出來,替換上了,才有可能繼續賣下一批,不然他們一次將舊武器大量賣出,新武器又沒有補上,豈不是給人趁虛而入的機會。
陳柏不動聲色,隻留下一群人張了張嘴:“……”
說實話,武器昂貴啊,真要將那些舊武器就那麼淘汰下來浪費掉,誰也舍不得。
現在又正值魯國人來買武器,正是時機正當時。
等消息傳出去,說不得其他國家也會有來買武器的,可不就是陳子褏說的那樣,悄然無息地他們舊武器就換成了新武器,借助他國,自己實力反而大增了。
陳柏心道,這麼誘人的買賣,沒人能拒絕得了的,就算在現代,稍微大一點的國家,哪一個不想向次一點的國家傾銷低檔武器。
再說,等他們大乾換上了新武器實力上來了,就算有人心生不滿也晚了,眼巴巴地看著唄。
這時,有一大官兒看向陳柏,“聽說昭雪大學士最近和魯國的左丘走得很近,這折子上的內容除了這些,最有利的應該就是魯國了吧?”
陳柏抬頭,“子褏一心為的是大乾,魯國不過適當其會而已,就算來的不是魯國,這折子上也隻會一樣,一字不會改變。”
他又不傻,他一個大乾人,敢說為了魯國?他不想活了不成,哪怕隻是這樣一個猜想恐怕也會惹大王不喜。
問話的人有點意思,陳柏看了一眼,九卿之一的郎中令趙望夷,一大把年紀了,怎麼的如此給人挖坑。
趙望夷對大王拱了拱手,“臣不過是講了自己所見。”
不卑不亢。
大王皺了一下眉。
半響說道,“此事還需商議,如今折子上雖然寫得清楚,但終歸得讓人先將武器製作出來,確定之後才能繼續後麵的事情。”
如論如何,這百鍛之法是利於大乾的,輕視不得。
陳柏也不急在這幾天,因為這麼大的利益當前,大乾又剛好比周圍諸國在武力上強大那麼一些,不可能放棄的。
陳柏隻對一青須老者說了一句,“呂公或不趁這幾天算一算,要是將舊武器都賣出去能值多少錢。”
青須老者正是三公之一的呂清奇,執掌大乾錢財。
大王也說了一聲,“且列一個大概價目出來。”
陳柏心中一笑,現在彆看這些人這麼矜持,等看到大乾那些舊武器能賣多少錢後,看他們還能忍到幾時。
大乾窮啊,國庫都被難民折騰乾淨了,一大筆錢在那擺著,而且還是觸手可及那種,到時候不用陳柏添油加醋說點什麼,他們也會想方設法將錢弄到手的。
大王看了一眼陳柏,“此事若成,大功於我大乾,不知你那老師何時回來?定要親上金殿,論功行賞。”
這是準備召見山君了。
也對,這事情看上去就一張折子,但對大乾而言,何嘗不是驚天動地的事情,與山君往常所做之事,大有不同。
陳柏好想說一句,老師閒雲野鶴,功勞算自己頭上就行。
但終歸沒敢,因為無此先例,也太荒唐了些。
心中苦澀,答了一句,“等老師回來,第一時間稟報大王。”
這下慘了,山君恐怕得暴露在所有人麵前了,以前他去齊政府邸都哆哆嗦嗦的,生怕被認出來,每次出門都要沙啞著聲音練習好久。
現在還沒有散朝,他們的小議不過是臨時的,百官還在等著,等散朝後,大王肯定還會組織三公和九卿繼續商議。
現在嘛,又得回到朝堂上了。
陳柏雖然是弘文閣大學士,但也沒有資格位列朝堂之上的,但今天大王也沒直接讓他離開,而是讓他站在了龍椅一旁,就如同一個小侍。
但哪怕如此,也不知道看呆了多少人。
這位置可不是什麼人都能站的,這得受寵到何等程度。
陳柏也是一愣,有些“受寵若驚”,這也算是對他的獎勵了吧,鍛煉之法是山君奉獻的,但折子是他親自上的不是。
下麵,齊政都有些驚訝地看了一眼陳柏,這個陳子褏,前不久走在街上還人人喊打,如今居然都站到大王身側了。
其實驚訝的何止齊政,朝堂上稍有耳聞陳子褏事件的,哪一個不是差點掉了下巴。
陳子褏何德何能,能在今日立於龍椅之旁,雖然也就這麼一次,但也是無上榮光了。
隻是他們不知道,以後他們要經常見到了。
要說彆人隻是驚訝,那麼太子蛟整個人就陰沉得嚇人。
為何會如此?
陳子褏不過是遞交了一折子而已,這金殿上天天上奏的折子何其多,況且還是想讓大乾給魯國周轉武器鎧甲這麼荒唐的折子,沒被拖出去仗責已經是怪事了,現在反而形同被父王嘉獎了。
太子蛟不由得瞟了一眼九卿之一的郎中令趙望夷,到底父王將三公和九卿喊道殿後商議了些什麼?
太子蛟的目光,趙望夷是一點感覺也沒有,就那麼筆直的站著。
這時,龍椅上的大王開口了,“魯國周轉武器鎧甲之事,事關重大,暫緩幾日,等商議之後再做決定。”
懵。
商議之後再做決定?
那他們這些天商議的是個什麼東西?
明明都有結果了,都讓人擬好國書了,結果……就這麼突然變了掛?
但無論是三公還是九卿都沒有開口,似乎理當如此,似乎前幾日他們完全不知曉魯國人是來乾什麼,他們也從未商議過任何對策一樣。
魯國使臣那邊,張了張嘴,不可置信地看向左丘。
左丘說那一直和他們作對的昭雪大學士會幫他們,他們本是不怎麼相信的,就算相信,一個連朝堂都上不了的人能幫上什麼忙?
但現在……
擬好的國書都被直接壓下來了,這個昭雪大學士當真詭異得很。
不過也虧得左丘算無遺策,才在不可能之中尋得這一絲轉機。
左丘的震驚何嘗不是如此,竟然……真的逆轉了大乾朝廷的決定。
不過,左丘竟然一眼也沒有看陳柏,拱手說了一句,“靜等大王的回複。”
陳柏嘴角上揚,還真怕左丘表現出來點什麼。
他昭雪大學士,他大乾之臣,隻能也隻會一心為了大乾。
今日朝廷再無要事,內侍問了幾句還有無要事,就散朝了。
一散朝陳柏就趕著回家了,因為他昨晚為了查資料,為了寫折子,一夜未睡,看看他這熊貓一樣的大黑眼圈。
這一次他倒是睡得安穩了,睡之前還撫了一下左丘送給他的那張琴。
夢中,漫山遍野都是純潔的白月花,就如同親自走了一遍魯國一樣。
陳柏醒來的時候,陳小布正提了個食盒在門口打瞌睡,見陳柏醒了,趕緊走了進來。
“哥,這是爹讓人給你準備的飯菜,等你醒了就讓送給你。”
“哥,你說爹是不是腦殼被門夾了,他以前不是看著你就恨不得用棍子抽麼?現在都主動讓人給哥準備飯菜了。”
陳柏一笑,他現在可是在龍椅旁邊站過的人了。
嘖嘖,也算光耀門楣了,有多少大官兒當了一輩子官,也沒這殊榮。
陳小布在旁邊玩那把魚腸劍,時不時還用臉摩擦,陳柏看著好笑,“等過幾天,哥送你一把和魚腸一樣鋒利的小匕首。”
功勳世家的小公子,都有隨身攜帶小匕首的習慣,長大了佩長劍也不足為奇。
陳小布都驚呆了,“真的?”
陳柏一笑,以後魚腸就不值錢了。
當然手上這把劍在陳柏看來意義非常,那可是數千年前的技藝的巔峰,就算新的鍛造之法成功了,打造出鋒利不遜色於魚腸的兵器,他也會繼續佩戴這把的。
陳柏原本可以將那把水果刀送給陳小布的,不過那把水果刀被大王和三公他們拿去研究了,估計一時半會是回不到自己手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