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柏原本等著這些學生將機杼做出來。
結果, 等他去看了一眼陳小布做得如何了之後,就不怎麼抱太大希望了。
因為陳小布被揍了,陳守業揍的, 他讓下人將陳守業書房的紅木椅給劈了,一口一個這是家庭作業。
那椅子可是花了不少錢專門定做的,哪有家庭作業讓劈椅子的, 陳守業看著振振有詞的陳小布, 實在沒忍住, 抽了他幾下屁股。
陳柏去的時候,陳小布正趴在地上看筆記, 一會看看筆記, 一會看看他做的機杼,還玩玩旁邊的尖叫雞。
尖叫雞本來是陳柏買給大麥町玩的, 結果這娃自己玩得起勁。
“怎麼和筆記本上的機杼有點不一樣?”陳小布的小腦袋充滿了疑惑,還在那自問自答。
陳柏嘴角都抽了一下,看了一眼那個奇怪的“機杼”, 輕輕一推, 還能跟個搖搖椅一樣晃半天。
“哥, 我覺得這個機杼它織不出布。”最後陳小布得出了結論。
陳柏嗬了一聲,也不看看你弄出來的這是個啥玩意兒,它也配叫機杼?
難怪陳守業發那麼大火,好好的紅木椅, 變成了一堆廢木頭。
“哥, 我給你講講它的結構,真的和我筆記本上記錄的一模一樣。”
陳柏心道, 你再怎麼狡辯, 它也差太多了。
陳柏想了想, 乾脆將上京的學生都叫到家裡來,以大師兄的身份指點他們一番。
也虧得他開了小灶,不然非得收到一堆的奇奇怪怪的破木頭。
不過在寫請帖的時候猶豫了一下,樂塤長公主那到底去不去帖子,但想了想,其他學生那都給了請帖,單獨少了樂塤長公主,似乎有些說不過去。
帖子還是要去一封的,對方來不來就隨便了。
齊政那也得邀請來,因為還得齊政讓人去準備一些木材和工具,助教不就是這種時候跑腿的麼?雖然這個助教身份奇特了一點。
這還是“陳子褏”第一次給齊政發帖,也不知道對方會不會來,不來的話他就隻有讓廷尉府的管家幫著準備材料了,但管家沒有上過他的課,多半會遇到很多無法解釋的問題。
還好的是,無論樂塤長公主還是齊政居然都來了,也不知道他們是以何種心態來的。
兩人就那麼安靜地坐著,也就點頭示意了一下,跟兩塊冰一樣。
本來是一個小型的學習研討會,結果被榮華夫人硬生生弄成了一個還算不錯的小型宴會。
榮華夫人整個臉上都是容光煥發,他們廷尉府多久沒有宴請過這麼多上京年輕一輩的人了?
彆人家的小輩隔三差五就會邀請誌同道合的好友,年輕人之間或以詩名,或以詞名辦一場交流的宴會,這樣才是功勳家公子的日常。
雖然這個什麼“機杼研討會”她沒有聽懂,但能將人邀請來,已經算十分成功了。
陳柏開始隻讓人準備了一點日常的簡單糕點,結果榮華夫人趕緊趕了來,一臉的不認同,將人請了來,哪能如此敷衍的,要是傳了出去,可不得說他們廷尉府寒酸。
於是按照正規的讀書人的宴會還高了一格的讓人準備。
地點就在陳柏的院子中,他的院子還是挺大的,以前從齊政那移植了不少向日葵來種,現在向日葵已經收獲了,曬好的瓜子都被榮華夫人拿去和她交好的那些夫人嗑了。
聽說瓜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在小圈子裡麵已經流行起來了,一起嗑瓜子吃點茶水糕點,已經是這些夫人們打發時間的常態了,還有人將瓜子留著種子,準備來年種在自己院子裡麵。
等上京城的學生們到來的時候,他們都是拿著他們做的“機杼”來的。
當時也驚訝住了廷尉府的管家們,讓人幫著抬進來的時候,愣是沒認出來這是什麼,一個比一個奇怪。
“柏哥兒,我這個機杼有些奇怪,我稍微一用力,它就會散架。”
“我的不會散架,但它咯吱咯吱響。”
陳柏一個一個檢查,可以看出這些學生的確是按照課上教的在弄,隻是吧……眼睛都會了,動手能力就…
辣眼睛。
這時,齊政讓人準備的木頭和工具也給送過來了。
沒辦法,他示範著做一個吧。
學習研討會就是這樣,得有一個牽頭的。
陳柏做一個小部件,其他人也拿著工具學來學去,有問題就問,互相探討,這樣能將遇到的問題都解決掉。
一場宴會,從頭到尾還挺熱鬨,氣氛也十分活躍,就是幾隻狗時不時搗亂了一些,那隻小柯基蹦了好半天,也沒搶到一塊糕點,哼唧了好久。
期間,榮華夫人還站在院子外看了看,這才安心離開。
一天的時間是做不出來機杼的,明天還得繼續。
於是……
機杼研討會,織布學習研討會,服飾設計茶話會,就這麼一天接著一天陸續開了下去。
當然,陳柏得上朝,朝廷無事的話,下午就能直接下朝,時間還是挺充裕的。
一群學生時間就不怎麼夠了,因為……趙太子素丹離開後,上京文院又開課了,他們得去上課,隻能放了學,一起聚在廷尉府研究織布。
“上京文院的課太無聊了,我摸一下狗狗,先生就用眼睛瞪著我。”
“我想喝口水都不讓,非得等到放學。”
“可惜山君的課現在又恢複成了5天一次。”
“現在唯一好玩的就是去柏哥兒那裡開學習研討會了,我的小零件快做完了,馬上就能組成一輛機杼了。”
“我的也快了,上次的木頭不好,我換了一次。”
現在廷尉府天天邀請上京文院的學子,在上京都傳遍了。
榮華夫人以前喜出望外的心情也變成了擔憂,以前愁著自己家的兒子不像彆人家的隔三岔五的邀請人上門聚會,現在愁天天這樣聚會,好歹是金殿上的執筆大學士,怕被人說閒話。
還好沒過多久,情況就停了下來。
不然天天這樣三公九卿家的子輩往廷尉府跑,多少有些不合適。
陳柏停了下來,是因為他開始寫機杼發布會的請帖了。
這次請帖就不局限於學生家長了,有點關係的都邀請。
邀請貼的內容也不是什麼宴會,因為人多,他可不負責請吃飯,內容就是“機杼發布會”,地點還是在上次放電影那裡。
陳柏原本以為,來的人不會太多,估計也就學生家長多一些。
結果,來的人居然有些超出了想象,連聞聲而來的百姓也不少。
因為陳柏用的山君的身份發的邀請貼,鑒於上次“學生畫展”和“壁上神圖”的成功,這些人居然真的應邀來觀看這個什麼機杼發布會了,雖然以前從來沒有接到過邀請的地點就在大街上的請帖。
發布會的時間依舊是休沐日。
陳柏看了一眼越來越多的人,倒是有些像新品發布會,然後就讓人按照計劃上場了。
原本還有些喧鬨的大街,不用人提醒,所有聲音都停下來了。
因為搭建的高台上走出來兩排女子,兩排穿著非常奇特,但漂亮端莊到不行的衣服的女子。
就那麼站成兩排,看得人眼睛都不眨一下。
陳柏這些天可不是白忙活的,他用機杼織出來的布,找來專門做衣服的織娘,按他的要求做成了新衣。
全是唐朝宮廷服飾,雍容,華貴,漂亮。
他的這些女學生本就是功勳家的大家閨秀,更能將這些衣服的華美和古典體現得淋漓儘致。
按理,讓女子穿上漂亮的衣服站在街頭,多少有點風塵的感覺,但現在完全不一樣,這些衣服的款式端莊華貴漂亮得完全不會讓人往那方麵想。
所以一出來,站在高台上,直接將人震驚得鴉雀無聲。
特彆是樂塤長公主,那身衣服是帶有一些藝術設計在裡麵的,長長的尾擺,讓人看得膛目結舌。
看上去古怪得很,哪有人穿這樣的衣服出門的,但它看上去就是好看,就是讓人目不暇接。
加上長公主那冰冷的氣質,就跟畫中的女神一樣。
不知道多少人第一時間在心中想到,這到底是誰家女子,竟然冷豔高貴到了如此地步。
其他女學生或多或少還有些羞怯,因為這也是她們第一次這樣站在高台上,老師的大徒弟陳子褏告訴她們,她們隻是在展示機杼織出來的布料而已,但人上來之後,還是感覺不僅僅如此。
樂塤就不同了,這些目光對她來說根本就不是個事,比起當年那些避之唯恐不及的眼光,這算得了什麼。
所以樂塤站在高台上,看人的目光,就像在俯瞰眾生一樣,說她眼神高貴得帶有一絲絲對世俗的輕蔑也對,說她的眼神冷傲得如同那高嶺之花也對。
連陳柏看著都愣了一下,要是樂塤生在現代,絕對就是屏幕中天生的時尚女神。
鴉雀無聲中,傳來樂塤清冷的聲音,“機杼發布會開始,請先欣賞琴曲《木蘭辭》。”
陳柏嘴角一抽,也不熱熱場,不過現在的情況也不用,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著高台上,或鵝黃,或豔麗,或清雅的這些衣服。
這時,一個個小正太抱著古琴走了出來。
將古琴放下,然後盤膝坐下。
看得一群人,特彆是一群家長捂住了嘴。
這些小公子竟然有一些名士的氣派了,要知道,哪怕是功勳世家,要想將後輩培養成名士,也是可遇不可求的,窮其一生也未必能培養出來一個。
所有,現在他們覺得那十兩黃金的學費簡直太值了。
很多人看著也是一愣,也不知道現在將自家後輩送去山君那裡學習還行不行,心中道,回去的時候,得打探一下消息,反正都是上京文院休沐日去山君那學院,也不會耽擱學習。
這時琴聲起,歌聲起。
“唧唧複唧唧,木蘭當戶織……”
女子用的特彆清雅的古腔唱法,男學生的聲音還有些獨特的童音,用的念的方式,作為背景音。
女子邊唱也邊在凳子上坐了下來,她們身前是早已經準備好的機杼。
一群宮裝女子,唱著歌,搖著機杼,織著布,畫麵感實在太強了。
這是一幅美到極致的畫,看畫的人都忍不住秉住了呼吸,生怕打亂了這一畫麵。
陳柏在下麵也看得津津有味,這個時代缺乏娛樂,去茶樓聽個話本已經是了不得的了,肯定很少能見到這樣的場麵。
等琴聲停了下來,一群小公子抱著琴離開,下麵的人都沒有反應過來。
陳柏不得不咳嗽一聲,走上了高台。
一個麵具,一身紅衣,還是大家熟悉的山君打扮。
“各位,剛才的表演好看嗎?”陳柏開始調動氣氛。
一群人這才反應過來,其實古時候,歌舞樂器等表演都是以男子居多,並非電視劇上看到的都是女子,而且像樂器這種東西,也隻有貴族出生的才會學習,學習的人還挺少。
所以剛才的一群小公子出來撫琴,一點也不覺得突兀。
至於好不好看?沒看到他們看得眼睛都沒有眨一下麼。
陳柏繼續道,“各位,台上的這些衣服好看麼?”
何止好看,實在漂亮到了極點。
回複的聲音大了起來。
陳柏一笑,“那你們知道這些衣服的布料是怎麼織出來的嗎?”
所有人的眼睛不由得看向了台上的幾台奇怪的東西,剛才他們親眼所見,這些穿著好看衣服的姑娘,用這東西將布織了出來。
“這就是機杼,也是今天發布會的主要產品。”
“穿著這些漂亮衣服的女子,是我學院的女學生,也是這幾天,她們和她們的同窗,不辭辛苦將機杼製作了出來,並用機杼織成了布,用布做成了她們身上的衣服。”
什麼?
這機杼是這些女子製作出來的?
這些女子就是那些冒天下之大不違進入學院讀書的那些
這……
有些人開始頗有微詞了。
但在他們開口前,陳柏就道,“在場的人應該很多人都知道我們大乾的織布法吧。”
這個時代,基本上家家戶戶自己織布,算是補貼家用的一種方式。
陳柏繼續道,“而用我們的機杼織布的話,比原來的速度快上3到4倍,大大提高了織布的效率,而且織出來的布質量更高,做出來的衣服更加的漂亮好看。”
“你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陳柏心道,還堵不住你們的嘴巴。
也不等人開口,陳柏繼續道,“這意味著以前織一匹布的時間,現在能織4匹更高質量的布,這意味著我大乾的織布技術將比其他諸國都高,這意味著一但在我大乾推廣這種新式的機杼織布法,甚至可以將多餘的布買到其他諸國,讓我大乾更加富強……”
聲音越說越激昂。
下麵,齊政也安排人,將布料拖在盤子裡麵拿去給觀眾看。
下麵的人,聽著陳柏的演講,摸著經過的布料,布織得均勻得不可思議,而且摸上去也舒服了很多,光是這兩點,就是她們平時做不到的。
果然是更上一等的好布,要是真如剛才講的那樣,織布速度還快了好幾倍,這個機杼當真是了不起。
陳柏說道,“剛才你們也看到機杼是怎麼使用的,有沒有人上來試一試?”
眾人一愣,但還是有人忍不住走上去了。
其實機杼也就那麼一點,這麼多人觀看,上去幾個人也足夠了。
旁邊的宮裝學生開始教這些嘗試的人織布了,下麵的人就墊著腳看著。
等上麵的人上手後,臉上都是驚訝,因為上手太簡單了,而且她們也知道為什麼速度這麼快了。
這機杼它是一排一排的織布啊。
以前用手織布,總是會因為太過淩亂,弄得打結,以及織出來的布,如果不是熟手的話,總是一塊長一塊短,因為用力不均,將線拉得長短不一。
但有了機杼,這些都不是問題。
才一會兒,她們就織出來一小塊了,而且質量的確了得。
上台嘗試的人更多了,因為光是看著的確驚人。
每一個嘗試過的人都有些激動地向旁人介紹著。
陳柏看了一眼有序的嘗試的人,然後繼續道,“聽說有人對我那學生昭雪大學士最近連續宴請頗有微詞啊,卻不知,正是這幾天,他們一有時間就研究製作機杼,這才能在今天將能改變我大乾織布行情的機杼擺在大家麵前。”
“讓我們用掌聲恭喜他們取得的成果。”
陳柏首先拍起了掌。
觀眾懵得很:“……”
但也跟著拍了幾下,這是表達恭喜?
的確是值得恭喜的,這機杼對大乾來說,可是了不得的。
陳柏繼續道,“特彆是我學院的女學生,她們不僅一同製作機杼,她們也是第一批嘗試我學院那些男生都不願意做的,用機杼將線織成了布,讓我們用掌聲感謝她們的付出。”
等掌聲響起,觀眾愣了,台上的女學生也愣了。
這些掌聲是給她們的?不知道為何她們眼睛開始有些泛紅。
外麵那些說她們的聲音她們沒聽到嗎?
她們聽到了,隻是她們覺得,她們既然做了彆人不敢做的事情,以女子之身走進了學院,那麼她們就算承受著這些也沒什麼。
但現在……這些掌聲是給她們的,這何嘗不是一種認可。
她們身上穿的衣服,每一塊布料都是她們親手織的,她們也是大家閨秀的姑娘,以前手上滴水不沾。
現在手上被機杼磨出泡的不再少數,但這一刻值了。
下麵的觀眾表情就古怪了。
這一群女學生的確做出了對大乾有貢獻的事情,他們不得不承認,難道因為她們是女生,大乾就不用機杼了?誰敢說出這樣的話?怕不是要被千萬百姓罵死。
陳柏嘴角上揚,第一步做得還不錯,但想讓這些人完全改變對女生的約束和看法,一時半會也不可能。
陳柏繼續道,“接下來由我學院的樂塤,繼續講解機杼發布會的下半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