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愣在原地,心裡很納悶,這有什麼好跟旁人說的?
容洵找到一個小涼亭,在裡邊坐了一夜,等到天際泛起魚肚白,他才從闌乾上直起身。
夜裡很冷,他雖習慣了寒冷,習慣了疼痛,習慣了很多東西,但四肢長久固定成一個姿勢,再想動起來就有些僵硬麻木。
他不由輕喘了一下,從前可不會這樣,到底還是最近日子太舒坦,他鬆懈了。
那個瓷瓶一直被他握在掌心裡,連淺淺小息時都不曾鬆開過。
睡覺時也不放手的東西,他本以為隻會是刀。
思及此,似乎覺得有些好笑,於是他便扯起嘴角輕笑了兩聲。沒有往常那樣的冷戾,相反,有些柔和。
等到陽光灑在身上,身體漸漸回暖,他一躍下了闌乾。
丹陽殿前似乎與平日沒什麼不同,步上玉階,宮婢瞧見他忙上前行禮,稱公主剛醒,讓他在偏殿稍候。
“就說我要見她,你進去通報一聲。”他道。
宮婢愣了下,在她印象裡容家三郎分明整日都嬉皮笑臉的,怎的像變了個人似的?不過她不敢這麼問,忙應下來,轉身回去通報。
片刻,宮婢又碎步出來,“郎君隨婢子來。”
宮人都起得早,在回廊間忙忙碌碌的來去,似乎是在準備早膳,容洵隻略略瞟了眼便收回視線。
他跟在那宮婢身後,步進了公主的寢殿。
寢殿裡依舊燒著地龍,於容洵而言,有些熱。
也不知是因為太熱,還是因為彆的什麼,他露在衣衫之外的手不由攥緊了些。
宮婢讓他在殿下稍候,隨後打簾子進了內室,片刻,又出來將他帶進去。
容洵以為自己會看見燕潮見躺倒在榻上的模樣,所以他一直垂著頭。可等他站定,耳邊卻不合時宜地傳來了聲低低的笑。
“容三,這麼大清早就來,你是想在我殿裡混早膳吃不成?”
和他想象中的,虛弱的聲音截然不同。
他倏地抬眼,看見燕潮見靠在不遠處一張小榻上,略施粉黛,烏發高綰,發間插著一隻雕花金簪,正好笑地望著自己,一雙鳳眸顧盼生輝。
和平日裡的她沒什麼不同。
但容洵知道,她坐著見他,一定是因為她根本沒有力氣站起來。她能這樣靠在軟枕上與人說話已是極限。
似乎沒人察覺到這件事。她掩飾得太好了。
容洵頓了頓,視線往下移,看見了她脖頸上那道已經結痂的傷痕。
或許到現在宮人們都還以為她隻是不慎在哪兒劃傷了脖子。
難怪今日殿內並無騷動。
他移開視線,望著牆角,“我隻是來看看。”
燕潮見其實不太記得昨夜的事,但如今她還好端端的在自己宮室裡,那就說明容三最後並沒有將自己如何?
她以為自己會死的。
“那你現在看到了,我很好。”燕潮見說完,視線往外一瞟,示意他可以走人了。
容洵卻沒動。
他仍舊不看她,垂著眸,“你叫過禦醫了沒?”
禦醫?
哦,是說她脖子上的傷吧,可他關心這個做什麼?燕潮見道:“又不是什麼要緊的傷。”
夜裡去叫禦醫難免會有響動,在如今什麼情況尚未明了時她不想輕舉妄動。
容洵聞言哦了聲,繼續扭頭看著牆角。
“那,”他頓了頓,攥緊手裡的瓷瓶,“你沒上藥?”
燕潮見莫名看他兩眼,“沒有。”
要是留疤了怎麼辦。
“這個,你先用著。”容洵悶聲道。
他攤開的掌心裡,是燕潮見十分眼熟的那個瓷瓶,她不由疑惑:“這個是我上回給你的?”
他點了頭,沒說話。
看著不像平日裡那樣多言的容洵,燕潮見不由彎了彎眉眼。
“不用,你自己留著吧。”
許是沒想到她會開口拒絕,他頓了下,唇角微動,似乎想說什麼,可最終說出口的還是一個哦字。隨後又收回手,始終沒有看她。
“貴主,早膳送來了,可要叫人擺膳?”那頭打簾子進來個宮婢。
“擺上來。”燕潮見說完,又轉眸看向容洵,結果不小心和他偷偷抬眼打量自己的目光相對,他像是被什麼灼了一樣,陡然移開視線,又開始盯著一旁的桌角看。
燕潮見不知他這是什麼毛病,但她現在餓得不行,見容洵還是杵在原地一動不動,便道:“你真要留下來混我這兒的飯吃?”
這話說完,容洵才像是終於聽明白了她話裡趕客的意思,悶著頭,半句話也沒說,轉身就出去了。
望著他疾步越走越遠的背影,燕潮見掛在唇角的笑不複存在。
他費儘心思地迷昏她,為什麼沒將自己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