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分明沒什麼有趣的,可她卻仍是哈哈笑了兩聲,然後擺擺手示意他不用繼續了。
她直起身來,緩緩抬眼望向他,“容三,回去吧,不用再來了。”
她唇邊的笑消散得無影無蹤。
“我們還是敵人,你忘了?”
--
“混賬!”
青瓷茶蠱自上而下地飛過來,破碎在青磚地麵上,滾燙的茶水濺了暗衛一肩膀,可他仍匍匐在地,一動沒動。
二皇子的眼裡閃著暴戾的光,“難道你們幾個還搞不定容三一個?啊?”
地上的暗衛隻是沉默。
暗衛行動習慣留一人在暗處伺機,若是其他人失敗,剩下一人便會回去通報。這是規矩。
二皇子眼看著自己大事將成,如今卻被容三攪黃,猶如一口氣梗在胸口。可他雖發怒,卻不慌亂,冷著臉問:“容三人呢?”
暗衛回道:“現在在丹陽殿裡。”
丹陽殿,他那個妹妹啊。
二皇子冷笑了下:“嫮兒翅膀倒是硬,如今都學會誘惑男人倒戈了。也不知她親娘在黃泉下看見她那副不知廉恥之態會是什麼表情。”
他就不該放任燕潮見那麼久,如今倒成了麻煩了。
“讓你們送去給傅四的信呢?”他又問。
“昨日送到了,她說要殿下再給她些時間。”
“給!”二皇子笑著,眉眼透出幾分陰鶩來,“給啊,怎麼不給?我倒要看她能翻出什麼浪花來。”
此時天色尚早,暗衛領命退去,二皇子才悠悠走出宮室。結果沒走幾步就遇上了迎麵而來的燕景笙。
他身邊隻帶了兩個宮婢,看這樣子倒像是從丹陽殿的方向過來。
二皇子眯眯眼,生出幾分懷疑,不等燕景笙開口,就一個跨步攔住他:“笙笙這是去了哪兒啊?”
笙笙是燕景笙的小名,幼時隻有燕潮見這麼叫過。
少年人堇衣襴袍,頭戴金冠玉珠,眉眼如遠山,是渾然天成的高貴絕俗。
這會兒被他一攔,也就停下腳步,垂首行禮喚了聲“阿兄”。
他道:“去那邊花苑裡畫了幾張畫,如今正要回了。”
“畫?”二皇子伸手,“拿來給我看看。”
燕景笙一瞥,旁邊宮婢趕忙捧上來幾張畫,畫的無非就是些花苑風景,二皇子垂首掃了幾眼,像是譏諷:“你倒是好興致。”
燕景笙漠然:“多謝阿兄誇獎。”仿佛沒有什麼話能讓他有半分動容。
二皇子見他還是這副不露聲色的模樣,突突生出些厭煩,不過嘴上仍是裝得好,讚了句“畫得不錯”,而後招呼也不打的就走了。
燕景笙站著原地並沒有動,等人走遠了,方才回眸清清淡淡看了一眼,“阿兄今日似乎心情不好。”
宮婢不知他這話裡什麼意思,顫顫巍巍地應聲:“許是今日去了回貴妃的殿裡。”
如今葉貴妃正幫二皇子張羅婚事,除了皇子妃,還要另外選兩個側妃,二皇子被叫去貴妃的宮室,無非就是問問他的意思。
宮婢的話也不知燕景笙聽沒聽進去,仍是回頭望著二皇子離去的方向,微微勾起唇角,帶著點笑,“阿兄日夜操勞,真是辛苦。”
燕景笙說話向來不會顯露過多情緒,這是他作為一個合格儲君的證據。
“是、是……”宮婢不敢說彆的,忙點頭附和。
“我那朵花呢?”他又問。
旁邊站著的另一個宮婢聞言,將那朵芍藥花小心翼翼地從袖中取出遞上前。
燕景笙接過來,看著那朵盛開在豔陽下的花,眸光一點點變得柔軟。
這是阿姊第二次送他東西。
“你說,要怎樣才能讓這花一直盛開著?”他喃喃道。
宮婢嚇了一跳,心道恐怕沒有什麼花是能一直不凋謝的,可惜燕景笙已自顧自地邁開腳步往前行去了。
二皇子一出宮就回了宅邸,這宅子裡沒放半個下人,是專門用來把青魚養在裡頭的。
他心情很差,一踏進書齋就叫青魚的名字。
“殿下?”青魚輕輕從旁邊耳房探出身,二皇子一見到他,心情就好上一些,“不是準了你叫我的名字嗎?”
青魚垂垂眼,怯懦地說:“青魚不敢……”實際上他不是不敢,是不想。
他這般神色不僅沒使二皇子發怒,反倒大大取悅了他。
正要一展臂,腦中卻兀然浮現出方才燕景笙那副冷淡的眉眼,絲毫沒將自己放在眼裡的神色,這猶如一盆冷水兜頭澆下,難得好起來的心情徹底被毀了個乾淨。
“啪”的一聲驚響,桌案上的茶盞被他一袖子揮到地上,摔了個稀巴爛。
青魚嚇了一跳,忙俯身要去撿那些碎片,手卻被二皇子捏住,他捏得很用力,青魚很疼,但隻微微皺起眉不敢說話,耳邊是二皇子陰鶩的聲音:“你是不會背叛我的吧?青魚。”
他死死盯住青魚,不放過他臉上任何的異樣,青魚愣了愣,睜著一雙妖冶又楚楚的眸,似乎有些迷茫:“殿下是怎麼了?”
二皇子沒答話,隻重重冷哼一聲,倏地甩開他的手站起來,“料你也不敢。”說罷推門而出。
他原本打算折回自己的屋子拿東西,結果眼角餘光似乎瞥見了什麼,他的腳步慢了下來。
是院子裡的一扇偏門。
他緩緩走進,垂下眸,看見地上有一條長而淺的痕跡,是這扇門曾被人打開過的證明。
二皇子的眸光驟然寒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