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2 / 2)

嫡公主 山如雲 8853 字 11個月前

可她抬眼看見的,是黑暗中,容洵手上泛著寒光的刀刃,以及像是在看死人般的眼神。

燕潮見本能地將頭往旁一偏,刀刃刺進了她身後的土牆,衝力太大,她雙膝一曲,跪坐在了地上。

可容洵的速度是連貫的,幾乎沒有等到她下一次呼吸,那把匕首嗖一聲劃破空氣,自上而下地襲過來。

燕潮見來不及閃躲,伸手握住了他來勢極猛的刀鋒,她握得很緊,冰冷的利刃劃破了掌心,血瞬時冒出來,啪嗒啪嗒地砸落下去,染紅了刀刃,和她的裙角。

“容洵!”她抬眼瞪向他,手中的痛楚太過強烈,卻還要因為抵抗他一點一點向前逼近的刀鋒而用力,她不禁咬緊了牙。

他單膝跪在她身前,右手執刀,左手撐在她旁邊的土牆上,麵上沒什麼表情,看她的時候,眼中空洞。

甚至她皺起眉幾近憤怒的叫了他的名字,他的手也隻不過頓了須臾。

他沒有用上多少力,否則憑燕潮見的力氣不可能與他抗衡。

“聽話。”他忽然開口,燕潮見皺眉,就聽見他繼續說:“斷情,定心,他教過我的……”

他的力道變大了。

“容洵,彆忘了我們的目的是什麼。”

他明明在看著她,眼中卻隻有沉沉的黑暗,不帶感情的,一遍又一遍重複著一直盤旋在他腦中的話,“容洵,你隻有這一次機會……記住了嗎,容洵。”

他倏地抽回了刀,刀鋒劃破了燕潮見的掌心,痛得她吸了口氣,但如今比起痛,害怕,更多的卻是憤怒。

她仰起頭,凝視他,就算他的眼中根本沒有她的身影,“就算你現在殺了我,你也什麼都得不到。”

這話落下,容洵倒是止住了動作,但卻沒有放下刀,“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嗎?”

燕潮見沒說話,他便翹起嘴角,自咽喉深處發出了低低的,像是氣音的笑聲,譏諷又冰冷,“如果之前在那座山上讓暗衛抓了你,那你就會被他們從這條暗道帶出去,然後你猜猜會怎麼樣?”

“對,你答對了。”燕潮見分明沒有開口,他卻兀然大笑了幾聲,聲音陰戾又詭異:“你會被囚禁,被拷問,忍受酷刑,直到,你說出圖紙的所在。”

“你一定沒想到吧?”他的左手輕輕撫上她的麵頰,替她拭去了一點猩紅的血跡,“上回,我失敗了。但這次,不會了。我是容家最忠誠的狗,聽話,我會聽話的。如果不聽話……就會被喂很多,很多很多的藥。”

“你知道那種藥是什麼嗎?它會讓你的內臟像被撕裂,劇痛會讓你無法思考,喪失意識,腦子裡隻剩下他的聲音,聽話,聽話,聽話……”他不帶感情地重複,眸中空蕩蕩的,唇角翹起來,神情卻漸漸扭曲了。

這樣的笑,很不像他。

所以他才會痛成那樣。

所以方才看向自己時眼中隻有渾濁。

他也是彆人手中的一枚棋子,一枚除了棋子外成不了任何人的存在。

燕潮見的掌心仍在止不住地往下淌著血,幾乎染紅了她的衣袖。

可眼前正舉著刀,大笑著的他,一定比她還要痛苦吧。

“所以,我暫時不會殺了你,燕潮見。我會把你帶去那裡。”他說。

他的聲音太冷,似乎很久沒有聽見他這樣說話了。

燕潮見怔怔地想著,忽然伸出手,扯住容洵的衣角,借力直起半身,一把勾住他的脖頸,擁住了他。

她抱得很緊,那麼纖弱的身體,仿佛一捏就碎,臉幾乎埋進他的肩膀,聲音沉沉的,低啞地說:“你殺了我吧,容洵。”

他握刀的手一滯。

“如果我死了,你就可以不用再完成那什麼狗屁的使命,那你就殺了我。我不會怪你的。”

她又重複了一遍。

她活著的時候為了自己的弟弟,那死了以後,能為他做點什麼,也好。

容洵沒有說話,他的背脊僵直,眼底昏暗,神情有些迷茫。

從容家到丹陽殿,再從殿內到這裡,他的腦中一直盤旋著那些絮亂的聲音,除此之外,什麼也聽不見。

他要聽話,他有使命,他絕不能再一次失敗。

他必須把她帶去二皇子那裡,將功補過,重新博得他的信任。

容理是這樣說的,他說了很多遍,他必須得聽話……聽話。

但是現在,她清越的嗓音穿透進來。像是擠開了那些擾亂他心神,撕裂他神智的嘈雜,清晰地響徹在他心底。

連那些常年充斥在他耳邊的聲音,忽然也一瞬間,消失了。

容洵茫然地頓住,半晌才垂了頭,怔怔看著燕潮見拖曳在地的衣裾,紅色的。

執刀的手一鬆,匕首砸落在地上,發出了沉悶的聲響。他仿若未覺,借著滾落在一旁的火光,眸中一點一點透出了清明。

他輕眨雙眼,頭顫顫地一偏,入眼的是她被血染紅的衣裳,還有地上的血跡。

是他親手乾的。

他又……

容洵像是被灼痛了雙眼,猛地低下頭,咬緊了牙關,可唇齒間卻仍是溢出了無法抑製的嗚咽。

他知道的,她一定很痛,就像那次他的刀劃破了她的脖頸一樣。

燕潮見靠在他的肩頭,察覺到他的哽咽,緩緩地伸出手,用滿帶鮮血的手拍了拍他的頭。

“我知道的。”她放緩了聲音說,“你不是故意的。”

容洵搖搖頭,一言不發。他將臉埋在她的肩上,手卻隻是垂在兩側,他不敢碰她。

他的背脊仍舊在顫抖,燕潮見能感覺到。

她緩緩道:“就算你是故意的,我也不怪你。我知道身不由己是什麼滋味。”她垂下眼簾,“那滋味很不好受。”

她此時,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她在畫舫上追著蔡長寧上了二樓,卻在甲板上遇見了容洵。他那時一定是在等她吧。

後來,下了船,她問江重禮,一個本就衣食無憂,儘享了榮華富貴的人會為了什麼鋌而走險?

江重禮那時說,也許那人並非是為了什麼而鋌而走險,他也許本就沒有被給予選擇的餘地。

那時的她不懂,但現在,看著這樣的容洵,她卻有些明白了。

他的前路隻有一條,隻能進,退一步便是萬丈深淵。

如此境地,她卻忽然彎彎眉眼,笑了,“我們果然是一樣的,容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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