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這話說出去,齊玉忽然就閉嘴靜了下來。齊渙知道自己說錯話了,連忙補救:“那什麼,你就趕緊在他走之前問問他的意思唄!”
“意思……什麼意思?”
“就是問問人家對你有沒有想法,雖說私定終生的戲碼都是話本子裡才有的,但眼下情形緊急,你旁敲側擊試試,萬一人家也喜歡阿姊你呢?”齊渙出著餿主意,小算盤打得啪啪響。
那個姓容的郎君,被他們救回來時身上穿的衣服麵料上乘,腰上鞶革掛著幾顆金鈴鐺,葉渙還從他衣服袖中搜出了塊玉佩並一方手帕。
他雖不識玉,但那塊玉成色溫潤細膩,絕不是便宜貨。而那塊手帕的針線縝密秀潔,想必也不是便宜貨,雖然看著像是女子的物什,但齊渙自己有小算盤,自然不會告訴齊玉。
這些東西他不敢拿,隻略看了看就放回去了,心底倒是篤定這個郎君一定是個富庶之家的子弟。
他阿姊論長相論學識都平平無奇,但醫術還是不錯的。
所謂救命之恩當湧泉相報,就算那個容家郎君是塊石頭也抵不住女子日日夜夜的精心嗬護吧?隻要阿姊能嫁進那個富庶之家,他就再也不用每日天不亮就上山采藥材了!
且阿娘的腰也能好好進京去找個有名大夫瞧瞧。
這簡直就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的好事!
齊渙想得美滋滋的,可勁兒攛掇她:“你要不會,我給你出主意。阿姊人美心善,他瞎了眼才不樂意呢!”
齊玉聽這話顯然很是猶豫了下,最終還是搖頭拒絕,“你慣會出些餿主意,我又不是沒著過你的道。”她走到門邊望了眼廚房的方向,一笑:“我自己想法子。”
她在廚房裡搗鼓了碗雞蛋麵,早就將先前生氣的事拋到了九霄雲外,踏踏邁著步子走進容洵屋裡。
他正臥在榻上盯著天花板若有所思,她進來他眼皮都沒抬一下。
又是這副模樣……齊玉顰顰眉,將麵放到桌上,“你不餓嗎?”
“不餓。”真有必要,他可以三天不吃飯。
這麼些天了,齊玉有些摸清了這個容郎君的路數,對這個回答並不意外,她默默“哦”了聲,望著熱騰騰冒出白氣的麵,忍不住又問:“吃點吧,我……特意給你做的。就當是我剛才凶了你,給你賠不是。”
她都主動低頭了,他也得順著台階下吧?
可容洵就好像沒聽見這話似的,依舊不動聲色,半點要搭理她的意思也沒有,齊玉忍不住抽抽嘴角,又想發作。
“你——”
“我問你。”容洵偏過頭:“那兩個官兵是一直負責收你們這個村落的賦稅的?”
齊玉一口氣梗在胸口,不懂他突然問這個做什麼,“……有好幾個,今日是隻來了兩個。”
沒換人,也就是說是上頭的人直接下的命令,他們照辦。
他又問:“除了那兩個小吏,你見沒見過更大的官?”
齊玉歎氣:“你問這個到底想乾什麼?比起這些不如先吃點東西,吃飽了才有力氣說話,你起不來我喂你也……”
容洵冷道:“回話。”
什麼啊這人!
齊玉這得不情不願道:“頭一回征稅的時候好像是見過,被幾個小吏眾星捧月似的圍著來的,但也不說話,像是在看什麼。”
“長什麼樣?”
“瘦瘦高高的,額間一顆黑痣,三四十來歲的男人。”或許是因為自小學醫的緣故,她對記藥材很擅長,跟著這記人臉的功夫也不賴。
容洵眯眼,又把視線放回天花板上。這女人如果說的是真的,那她看見的該是高潭,戶部的主事。
戶部侍郎是二皇子的人,他受命下令要征二回稅,所以高潭才會來這種較為富庶的村落視察,為的是把情況報上去。
問題是,二皇子為什麼要多征稅,要拿這些多征的稅做什麼?
在容洵的印象裡,他可不缺錢。
二皇子這些年能壓太子一頭的飛快起勢,就是裡裡外外用銀子打理出來的。
容洵曾經略略查過一回,單靠二皇子名下的產業絕不可能進賬這麼多銀子。但這事與那時的他沒關係,他看過就忘了。
如今再看,他恐怕是有另有一條可靠的銀錢來源的,且藏得很隱蔽。
所以他不缺錢,也不該缺錢。
那如今到底是因為什麼,他要冒著被人揪住錯處的風險插手進戶部讓他們收第二次賦稅來為自己所用?
恐怕,是因為那條隱蔽的銀兩來源斷了吧。
容洵思及此,倒有些因禍得福的感覺。若不來這兒,誰能知道這事。等回去後就告訴她,自己再去查查二皇子的那條財源來路。
若是他猜測的那樣,容洵眸中透出了點哂笑,二皇子隻怕會氣得跳腳。
齊玉在旁邊看著他又不說話了,略帶不滿地提醒:“再不吃,麵都要爛了。”
容洵的思路被這句話打斷,不耐地掀掀眼皮,覺得這女人最近似乎總喜歡纏著自己,“不必,不餓,你要吃請便,彆再我屋裡吃。”
說得好像這是自己家似的,半點沒有寄人籬下的自覺,齊玉不願走,悶聲道:“你真不吃?”
結果卻仍是沒能得到容洵的回應。
她覺得麵子上掛不住,可也不好逼迫他,隻得端了碗要退出去,臨走前賭氣似地說了一句:“你不吃總有一天會後悔的!”
說完就小跑著走了,她其實也不知該如何讓他後悔,那話隻是為了給自己一個台階下。
結果那碗雞蛋麵最後進了齊渙的肚子,齊玉被自己心上人拒絕得這般明明白白,心裡苦澀,哪裡還有心情吃東西。
她問:“你覺得容家郎君對我到底如何?那日他可幫了我。”他或許是對她有一點點感激的。
齊渙吃著麵,“我哪兒知道,你怎麼不親自問?”
“我怎麼好意思問出口!”
齊玉還要再說,驀地卻聽見院子外頭傳來了陣很大的響動,像是鐵蹄踩在泥土上的聲響。
她皺皺眉,忙跑出院子去看,定睛看清後就被嚇了一大跳。
竟是五六個著銀甲,腰間佩劍打扮的男人騎著馬朝這邊奔馳了過來,他們似乎在找什麼,目光會時不時瞥一下周遭。
等到了呆呆愣愣的齊玉麵前,其中一個像是領頭打扮的男人率先下馬,還算有禮地拱手,“打擾,我們在找人。方才聽村民說娘子前幾日從外頭救了一個傷患回來,或許是我們正在找的人。不知那傷患如今身在如何?”
齊玉望著他在陽光下燦燦發亮的銀甲,腰間一看就是真東西的劍,驀地就想起了容洵身上被刃器所傷的傷口,他看人時戒備的眼神,還有渾身是血倒在野外的一幕。
她一個激靈,瞪眼道:“你們找錯地方了,那個傷患不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