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為他知道沒法和心念之人相見是什麼滋味,所以才格外替她難過。
與他黯然神色相對的,是一隻伸過來在他腦袋上輕拍了兩下的手,不過因為掌心抹著藥膏,燕潮見用的是手背。
她道:“是很孤獨,但隻要想想如今忍受的孤獨,都能成為他日後前行路上的一片磚瓦,那這樣的孤獨,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她說得很灑脫,笑著說的,但青魚知道她笑顏背後一定藏匿著許多艱難而痛苦的過往。
他笑不出來,他還是替她難過。
燕潮見看他沉默不語,頓了頓,將目光瞥向了門外,“而且如今我的身邊有容三,還有你,還有很多人,已經和從前不一樣了。”
她忘不了那個人掐著她逼她做下的約定,忘不了聖人這些年的假意作態,也忘不了燕景笙單薄又無助的背影。
可就算忘不了的過往有很多,她的前路也許並不隻存在一個選擇。
她想這樣去相信。
夜色漸深時,燕潮見等來了她一直在等的人。
月色被他半身遮擋,在他身前投下了大片陰影,容理緩緩朝她邁進了幾步,停在她身前,一垂眸就能與她對視,他笑得漫不經心:“你在等我?外麵冷不冷?”
二人立在院子裡。
燕潮見不答反問:“你把齊家人怎麼了?”
容理斂眸,似乎不滿意她問的問題,“今夜難得月圓,提幾個死人做什麼?”
這話說完,燕潮見的神情倏地沉了下去,她其實猜到了,但聽他親口承認心底還是冷了一大截。
“為什麼?”
“為什麼?”容理道,“這還用說?我可是在保護你呀公主。聖人早就察覺到你不在宮裡了,眼下暴露的形跡自然是越少越好。”
“不過我把他們殺完後又接到了容家的令,他們說,容三沒用了,他的任務此後交給我來做。也就是,我會有機會殺了你。”
她的雙眼在瀲灩月色下顧盼生輝,很美,他從前怎麼就沒發現呢?
容理緩緩說著,抬手想要輕撫她的眉眼,卻啪一聲被她打開,燕潮見順勢往後退開幾步,冷道:“我得告訴你,你扯謊的功力實在不算高明。你本就另有目的在身,在容洵還沒死之前,他們不會讓你接手的。”
且容理如今的目的究竟是什麼,恐怕隻會是和容洵有關係。
如她所料的那樣,容洵對容家來說不是一枚說丟就能丟的棋子,就算他叛變,上邊率先做的決定也不會是殺他,還是將他活捉回去。
容理眨眨眼,似乎有些驚訝於她的回答,隨後嘴角一咧,哈哈笑出了聲,他的笑聲在寂靜的夜裡很是刺耳,他毫無避諱,笑得淚水溢出眼眶,方才漸漸止住笑意。
“看來我騙不了你。”他道,“但你該知道,容家不會放過容洵。”
燕潮見不為所動,“聽說你如今還受著傷,那真要打起來,誰放過誰還不一定呢。”
她記得容洵說過,他給容理下了毒,沒死也是半殘。
果不其然,容理聽罷唇邊的笑意漸漸消失,眸光冷了下來,燕潮見看他終於不再裝模作樣,便將手一伸:“說好的,我已經把容洵帶回來了。”
容理知道她指的是那張絹紙,沒說話,似乎是因為被她先前那番話擾得沒了興致,悠悠晃晃袖子,指縫間夾住了那張絹紙。
“你過來拿。”
他半點沒有要挪步的意思。
容理此人很捉摸不透,燕潮見防備地往前邁了幾步,容理似乎不滿意,抬抬手,示意她再走近些,活像個耍賴的地痞。
燕潮見咂舌,步到他身前,近到不過咫尺,方才頓住腳步,她沒多停留,倏地抬手奪過他指縫的絹紙,正要退,容理卻比她更快。
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將她猛地扯進自己懷裡,左臂雲袖往下滑落,露出了一截白淨纖細的手臂,容理嘴角微挑,側過頭在她腕上輕咬了一下,留下了一排淡紅的齒印。
燕潮見的臉都黑了,正想抽回手,自她身後忽然飛過來一把閃著寒光的匕首,猶如撕裂空氣,勢頭極猛,直擊容理的麵門。
他如今雖半殘著,感官卻仍舊靈敏,倏地放開燕潮見,往後躍開兩步,才堪堪躲過。
抬眼一看,方才他站過的青磚地麵上被匕首砸出了一小塊凹痕。
“不就是咬了一口嘛,這麼凶做什麼。”他微翹唇角,衝立在燕潮見身後的容洵笑。
他不知何時出現在那裡的,眸光沉沉,盯著容理仿佛在看一個將死之人。
容理聳聳肩,知道自己這會兒打不過他,便道:“既然這麼不歡迎我,那我就撤退了。反正要做的事已經做完了。”他轉眸看了眼燕潮見,“公主,等著我來見你。”
說罷腳尖一點,身輕如燕地消失在了夜色裡。
容洵沒有去追,上前將匕首撿起來彆回腰間,很明顯地頓了頓,才回身看向燕潮見。
可在意方才那事的好像隻有他一個人,她麵色已恢複常態,正垂眸盯著絹紙看,似乎若有所思,被容理咬過的手臂被雲袖重新遮掩住了。
她道:“青魚他果然……”
“公主。”
他淡淡喚了聲。
“嗯?”
燕潮見抬眼,因著料到今晚容理會來,她怕他賴賬,這才讓容洵在暗處伺機,必要時上去把絹紙搶回來。
若非他剛才出手及時,這絹紙也不知能不能拿得回來。
她半點沒覺得他出手是因為彆的原因。
容洵被她如墨的眼眸一看,心底一亂,想說的話在嘴裡打了個轉,終究被咽了回去,“公主,跟我來,打水給你洗洗手腕。”
“為什麼?”
他顰眉,“因為他是狗,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