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運嚇了一跳,“貴主……”
燕潮見卻不想再和他廢話,“出去,這沒你事了。”
周運欲言又止,可看著燕潮見冰冷的神情,終是隻能埋頭說了聲“遵命”。
他退出去時,斂霜正巧打簾子進內。
“貴主,江世子來了。”她道。
“讓他進來。”
斂霜回身出去,片刻把江重禮又帶進了內室,從頭至尾,一聲不吭。
江重禮瞥了眼斂霜並秋末的神情,又想起方才燕景笙對自己說的話,也就有了幾分心理準備。
他跨進內室,燕潮見正坐在案後,手邊擱著一個青瓷茶蠱,正冒著白氣。
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到她了,她的麵色並不好,蒼白,唇無血色,並且平靜得很不尋常。
“世子,你一會兒去阿姊殿裡看看她,我總覺得,阿姊似乎有些古怪。”
燕景笙說得隱晦,再看這兩個婢女的神情,這些人是她親近之人,她若有異樣,都會有所察覺。
他一進屋,抬眼看見燕潮見,心底就明白了。
她今日整個人的氛圍都有些奇怪,像是變了個人。
“公主,好久不見。”他走過去,也不坐,就站在她身前。
“江世子,我現在沒空和你閒聊。”她一動不動。
江世子……
麵對這般生疏的稱呼,江重禮不由垂垂眸,“公主,出了什麼事?”
燕潮見不語。
春獵他雖沒去,但事情鬨得這麼大,自然也跟著傳進了江重禮耳朵裡。
他第一反應是擔憂燕潮見。
旁人不提,燕景笙對她來說有多重要,他比誰都清楚。
可看到她如今這副模樣,江重禮才意識到,這似乎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嚴重。
他彎腰在她麵前坐下來,“公主知道是誰動的手?”
這隻是一種直覺。
可這話說完,燕潮見神情就變了。
她倏地抬起臉,眼底昏暗,眸光冷戾,幾近質問地說:“若我說,我知道呢?可我知道又能如何?我知道了,難道就有法子殺了他嗎?”
虞家不願出手,她空有圖紙和錢財,到頭來,也沒法造出絞車弩。造不出兵器,就沒法和聖人抗衡。
對,燕潮見想到了。
眼下,她不僅要殺了容理,還要殺了聖人。
這或許就是救燕景笙的唯一方法。
聖人一天不死,他就無時無刻都腹背受敵。
她受夠了。
或許是從沒見過燕潮見這樣幾近扭曲的神情,江重禮微愣了下,這時他才意識到,她的樣子為什麼不尋常。
明明在看他,可是她的眼睛裡沒有他的身影,隻剩下霧蒙蒙的,像是被黑暗所覆蓋住了神智。
是誰對她做了什麼……?
江重禮顰眉,“公主,昨日你見過什麼人?”
燕潮見沒答話,她垂著頭,咬緊牙關,漲紅著眼,嘴裡還在低低念著“殺了他,我要殺了他們……”像是根本沒聽見他說話。
江重禮起身掀開珠簾,問外麵站著的宮婢,“昨日公主去儲宮時,你們誰跟去了?”
秋末忙道:“婢子跟著去了。”
“公主遇見什麼人了沒?”
“這……”秋末猶豫了下,“後來是容三郎將貴主帶走了,婢子沒跟去。”
容三?
會是他嗎……
江重禮斂眸,又問:“公主今日是怎麼了?”
這話問得沒頭沒尾,但秋末臉色一下子白了,“婢子不知……貴主昨夜頭疼了一夜。”
從昨日貴主回來,到現在,秋末雖不如斂霜聰明,可卻很敏感。燕潮見的不對勁,她早就察覺到了。
貴主雖盛氣淩人,難以接近,可也不會像現在這樣……秋末說不上來,但貴主看她的眼神,讓她覺得她是在看一個陌生人,說不出的奇怪。
貴主簡直就像是變了個人。
江重禮輕輕點頭,不再問,他本隻是打算入宮來看看燕潮見的情況,可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容三不在她身邊,肯定是出了什麼事。
實際上,江重禮並不覺得會是他讓公主變成這副模樣的。
……容洵自己知不知道這件事都難說。
他回眸瞥了眼室內的燕潮見,她仍垂著頭,手攥緊成拳置於桌案上。
如今這樣,他怎麼可能放心讓她一個人呆著。
江重禮重新坐回去,燕潮見看他還沒走,抬頭瞪著他,“……你還要做什麼?”
“自然是陪著公主了。”
江重禮說完,從袖中摸出一副葉子牌,也不知他從哪兒拿的,“公主如今不能出宮,閒著也是閒著,不如叫你的兩個婢女過來,咱們四人正好湊一桌。”
即便他說著這樣不符合他形象的話,燕潮見的神情也不曾為之動搖。
她直勾勾地看著那副牌,眸光渾濁,“……是容理乾的。”
江重禮顰眉。
“是容理乾的,”她再一次仰起臉,麵目猙獰,眼圈發紅,聲音都在顫抖,簡直就像是個被恨意支配了理智的人,“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
她沒法出宮,就沒法替燕景笙報仇。
江重禮的袖角被她猛地拽住,案幾翻了個四腳朝天,茶水灑了一地,他沒料到燕潮見力氣這般大,好險掌住了她身後的書架,這才維持住了平衡。
燕潮見被他困在臂彎之中,手又順勢扯住了他的衣襟,她定定注視他,喃喃道:“……江重禮,我選你做我的駙馬吧。”
江重禮微怔。
她繼續道:“這樣我就可以出宮了……我要殺了他,先殺了他,再殺了他們……”
她似乎早就失去了理智,癡癡的,一聲接一聲地說著,滿腔的怨恨和瘋癲。
“公、主……”麵對這樣的她,他第一次,又些不知道該怎麼做。
所有人都說,江世子智勇雙全,才德兼備,可到了此時,他內心卻隻有茫然和無措。
他離她太遠了,以至於分明近在咫尺,也觸及不到她的心房。
可他做不到的,也許有一個人可以做到,這世上,也隻有這個人可以將她拉回來。
江重禮的眸光黯淡,緩緩伸手抓住燕潮見的手腕,“公主……我沒法做你的駙馬。”
他早就不能了。
可燕潮見卻不明白他的意思,“為什麼?”
“為什麼不能?為什麼?”她顫抖著聲音,睜大眼,舌尖被她咬破,溢出了猩紅,“那我要怎麼做才能殺了他?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啊!”
她說罷,猛地將江重禮往後一搡,力道出奇的大,手一揮,旁邊棚架上的盆栽應聲倒地,摔了個稀巴爛,水混雜著泥土濺了一地。
燕潮見蹲下身,捂住頭,像是無法忍受這極大的痛楚,嘴裡不可抑製地溢出了嗚咽的慘叫。
驚得外麵幾個宮婢匆忙進內,“貴主!貴主這是怎麼了,貴主!”秋末伸手要扶她,卻被她一把甩開,“滾,你們給我滾!滾出去!全都給我滾——”
歇斯底裡得像是一隻受困的獸類。
江重禮怔怔地站著,他從沒見過她這副模樣。
他終於知道,她被逼到了什麼地步。
“江世子,你去哪兒?”婢女驚喚。
他回眸,“我去把容三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