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注視著他,那雙黑眸中分明帶著笑,可那笑孤寂,絕望,又像是偏執,太多她無法理解的感情攪在一起,仿佛隻要將他看上一眼就會被那些混沌的情緒入侵五臟六腑,擾得她心臟揪痛,一番洗卷過後,剩下來的隻有恐懼。
恐懼。
對未知的恐懼。
她張張嘴,竟沒法動彈。
她曾經在容洵的眼裡也看見過類似的情緒,是孤寂的,悲傷的卻又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或許是因為他從頭至尾都沒有看過她,那些感情所指的對象不是她,她才沒有對此感到懼怕。
可容理的不一樣。
他是充滿了攻擊性的,侵略性的,震懾人魂魄的,讓人感覺像是被他狠狠扼住了脖頸,幾乎要窒息了般的感情。
她的呼吸變得絮亂起來。
這幾乎是一種求生的本能,她如果回答錯了,眼前這個男人或許會殺了她,毫不猶豫。
她無聲地從嗓子裡溢出了哭喊,感受著他撫在她麵頰上的手越來越溫柔,扣住她腰肢的手越來越緊,她終於承受不住,崩潰地,幾近瘋狂地伸手推了他一把。
許是受著傷,他的手鬆開了,她整個人不受控製往後栽倒,可她不敢停留,一掙脫他的懷抱就手忙腳亂地爬起身衝出了屋內。
外麵冰冷的空氣撲麵而來,她的淚水終於遲來地從眼眶裡滾落下來,她沒有停,跌跌撞撞地跑回了院子中。
幾個正在輕掃的婢女看見她這副狼狽之態都嚇了一跳,丟了手裡的活,匆匆圍上來,“這是怎麼了?娘子是哪裡傷著了?”
陰十七娘膝蓋一軟,跪坐在地上,一個勁地搖頭。
她沒什麼也沒法說。
她很害怕,害怕到發不出聲音。
是因為意識到他會殺了自己?還是因為不能承受那幾近瘋癲病態的感情?
她甚至沒法想象,容理到底經曆了什麼,才會變成那樣。
她如溺水之人獲救般大口大口喘著氣,好一陣才要支起身爬起來,婢女們忙來拉她,就聽見陰十七娘低道:“我要進宮……”
“娘子?”
“我要進宮,你們去拿牌子來。”
她不能再將這事瞞著了,如果方才公主莫名消失就是去見了容理,那……她會不會,有什麼辦法能幫幫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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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潮見回宮時整個人都很暴躁。
導致丹陽殿一群跪得膝蓋痛的宮人們更不敢靠近,也就斂霜還敢大著膽子上去問她要喝什麼茶了。
“茶不喝了,你們全都下去。”
燕潮見轟完人,在殿裡步了一圈又一圈,她怎麼想怎麼覺得這事不對勁。
容理為什麼會在陰家暫且不提,她後來才覺得,虞九會跟燕景笙身邊的給使提起虞家七郎這麼個讓人忌諱的詞,就很是古怪。
燕景笙或許早就知道虞七郎的存在了,他會知道這個人,甚至瞞著聖人讓虞家保下這個人,是不是意味著,他早就動了那不可說的念頭。
那他為什麼從沒跟自己提過……
若不是禁軍封鎖了儲宮,她現在就會衝去問他是怎麼一回事。
她知道的,在她麵前總是乖巧又粘人的阿弟並不是什麼無能之輩。
他聰明,冷漠,有自己的算計,行事高傲而果斷。
她不可能護著他一輩子,他終是要自己長大,去學會那些爾虞我詐,去學會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手段,他要走的路,終究要踩著無數屍體爬上去。
她的阿弟分明那麼溫柔,可又必須得殘忍。
她抬起眼,看向了窗外的日頭,如果順利,容洵差不多該把人救到了。原初自然不可能回宮裡來,容洵會把他帶到一處藏身之地,等待風頭過去。
一切看似都按照自己的計劃在走,但誰又能保證這不是彆人預先挖好的坑呢。
她和容洵,不過是行走在鋼絲上,或許這樣像極了垂死掙紮。
“容洵……”她無意識地,低低喚了一聲他的名字,她忽然很想見他,想讓他抱抱自己。
但他不會在這裡。
“貴主。”
外頭斂霜的聲音響起來。
“什麼事?”
“陰家十七娘說有十萬火急之事要見貴主,正在殿外候著。”
燕潮見顰眉,“帶她進來罷。”
自己才回宮一個多時辰,她想不到她來找自己是為了什麼。
陰十七娘一進來,就異常禮數周全地行了一個大禮,“公主大安。”隻是臉色蒼白,聲音細弱。
燕潮見權當沒看見,“這麼急著來找我,出什麼事了?”
陰十七娘囁嚅了下,眼神閃躲,最終像是鼓起勇氣,手一攥,猛地抬起臉,“公主方才,在我院子裡見到容家大郎君了吧?”
燕潮見眉梢微動,並不答話。這事她本打算當沒看見,倒沒想到陰十七娘自己先開了口。
“我來是想求公主,”陰十七娘垂垂頭,“求公主,能不能……救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