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抱拳,接過那人手裡的韁繩一跨而上,看也沒看車內,驅車而去。
進宮時的盤查比出宮時嚴,侍衛撩開帷幕看見馬車裡頭擱著一個漆紅箱子問:“都尉,這裡頭裝的什麼?”
周運不解,暗道難不成是陰家人漏了東西?不過這會兒也不能折返回去,便道:“是晉陵公主的東西。”
侍衛點點頭,不再問,開門放行。
周運徑自回殿報給燕潮見,誰知她聽完卻道:“哦,是方才陰家娘子說她家中有副上好的古琴,她琴技不佳,便說要送來給我。你替我把那箱子搬進來吧。”
周運對燕潮見的話向來不懷疑,點點頭就出去搬東西了。隻是這箱子著實有些沉,他又叫了個幫手這才把箱子搬進了殿裡。
臨走時,燕潮見又問,“你可知道儲宮那邊如何了?”
禁軍不由分說把儲宮外頭圍了,差點和親衛軍起了衝突,後來是燕景笙親自發話叫親衛退下,否則兩軍定然打起來。
周運好歹是都尉,自然知道些那頭的狀況,他猶豫了下,燕潮見笑:“怎的,如今連我都要瞞了?”
他忙道:“貴主息怒,屬下不敢,聽說殿下如今已經能下地走動了,貴主不必擔憂,再過陣子禁軍就會撤離了。”
再過陣子……也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
“知道了,下去吧。”她懨懨。
周運見她此狀欲言又止,最終沒能說什麼,轉身默默退去。
寢殿裡沒人了,燕潮見頓了頓,這才轉身蹲下,依次掰開那木箱的鎖叩。
她也不怕裡頭的人突然竄出來,因為她知道他根本沒法那麼做。
蓋子被她倏地揭開,隻見那長方的漆紅梨花木箱裡,容理的嘴被白布捂了,雙手被綁在身後,整個人側躺在裡邊,他感受到亮光,側過頭來,用虛弱而泛著寒光的目光靜靜盯著她。
燕潮見暗道陰十七娘瞧上去柔柔弱弱,乾起事來倒半點不含糊,她衝他笑了笑,“你也有今天啊,容理。”
看來他的確不太好,能被一個女子綁了手裝進箱子裡。
容理沒說話,燕潮見伸手要拉他起來,卻被他倏地躲開。
眼底的冷意和戒備和他弟弟是如出一轍,燕潮見沒法,隻得先伸手解開覆在他嘴上的布條,“我是來救你的。”
“不需要。”容理輕咳幾聲,冷笑,“用不著你在這兒假心假意。”
燕潮見眨眨眼,“我怎麼就假心假意了?”
容理不答。
不過這回伸手去碰他,他沒再躲開。
燕潮見使了很大勁才將他拉起來,“你就不能自己挪兩步?我去拿藥,你在那邊小榻上坐著等我。”
“等等。”
容理微挑眉,“你不把我手解開?”
“我解開了誰知道你會做什麼?綁著吧。”
容理冷下臉:“……燕潮見。”
“彆嚷,你對救命恩人就這麼說話呢?”
容理咂舌,暗道我傷口裂開還不是因為你那一推。不過他也不大想在冷冰冰的箱子裡待著,隻得長腿一跨走出來,在那軟榻上坐下了。
燕潮見回來時就看見容理跟個來茶樓喝茶的大爺似的翹著個二郎腿倚靠在榻上,“衣服撩開。”
容理輕挑又像是挑釁,“你幫我。”
誰知燕潮見聽罷竟將銀盤一放,蹲下身來就要解他的腰帶,容理皺起眉,“等等。”
“做什麼?”
“……藥放下,我自己來。”他頓了頓,譏諷,“用不著你假心假意。”
燕潮見抬眼,“你手綁著,自然隻能我來給你上藥。放心吧,我習慣了。”
她的手剛摸到他的腰帶,容理就驟然往後一退,臉色徹底寒下來,“燕潮見,你彆碰我。”
可惜燕潮見這人從來不知道“聽話”兩個字怎麼寫,更彆說容理現在半點威脅力也無。
她沒當回事,他往後退一寸,她就逼近一步,手抓住他腰帶的時候,幾乎快成了她在上,容理被逼在下望著她的姿態,他的眼中滿帶厭惡和諷刺,連嘴角的笑都沒了。
燕潮見視而不見,手一拽,黑革腰帶就落了地,他暗紅色的襴袍鬆垮下來,“你傷在哪兒?”她問。
容理不答,動動手腕想要掙脫綁住自己的布條,可他如今根本使不上力,隻能作罷,轉而衝她嘲弄地扯扯嘴角,還低低喘著粗氣,半點不打算回答她的問題。
燕潮見乾脆伸手拉開他的衣襟,瞬時露出了一小片雪白的胸膛,中衣上幾乎被大片大片的黑紅血跡覆蓋,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撲鼻而來,饒是已經見過不少次容洵身上的傷,她也不禁皺了皺眉。
“害怕了?害怕就趕緊滾開。”
耳邊容理譏諷的聲音不帶停,燕潮見置若罔聞,看見他右側腰部,接近小腹的那塊衣料果然是濕潤著的,布料都黏在了傷口上,她道:“會疼,你彆動。”
容理輕嗤:“我可沒窩囊到忍不了痛的地步。”
她拿了剪子將他傷口附近的衣料剪開,這看起來像是好久之前的傷口了,她還沒開口,就聽容理又笑:“這是容三刺的,你如今救我,可就相當於打他的臉,還是說善心大發地救死扶傷就是公主你的興趣?可真讓我惡心。”
從方才起容理說話就帶足了攻擊性,燕潮見顰顰眉,倏地立起身,腳一抬,膝蓋抵在榻上,一把扯住他的衣襟,靠近,從上往下地俯視著他,“我不是善心大發,更不是在打他的臉,隻是有些事,他想做而不能做的,我來替他做。”她的聲音沉沉的。
容洵沒有殺他。
容洵希望他能活著。
容理靜靜與她四目相視,她的神情無比認真,卻無情地陳述著一個事實:“救他,隻是因為容洵”。
他不禁輕輕扯起嘴角,露出了個諷刺而冰冷的笑,他說:“是嗎?”
不待燕潮見反應,他忽然整個人往前一靠,二人本來距離就離得近,這下直接鼻尖貼上了鼻尖,容理眼中譏諷更重,他笑著,輕輕伸出舌尖,在燕潮見的唇邊舔了一下。
濕潤的,柔軟的,溫熱的觸感。
耳邊驀地傳來了腳步聲,但很快就停住了。
燕潮見一頓,因為她看見了容理眼中不尋常的嗤笑,她緩緩側頭,朝那響起腳步聲的方向看去。
在寢殿門扉前,容洵一身黑衣,靜靜立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