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番外三(1 / 2)

嫡公主 山如雲 10664 字 11個月前

夢裡月輝姣姣, 長夜漆黑,她提燈走在羊腸小道上。

小巷兩邊, 宅邸門扉緊閉, 靜得連蟲鳴聲都消散在了夜色中。

她走得很慢, 纖瘦的身影被拉長倒映在石牆上, 影影綽綽。

小道儘頭忽然亮起了光, 盞盞紅燈籠照得街上燈火通明, 她聽見了熱鬨的人聲, 往來熙熙攘攘, 一抬頭, 濃鬱的夜色中飄過了數盞花燈,點綴在漆黑中, 一點一點融進了夜空。

她緩緩走上了街道, 皇都很久不曾這般熱鬨過了。

街道兩側擺著許多小鋪子,耍傀儡的、賣麵具的、賣糖人的……身後的人流撞向她,她不禁踉蹌兩步。

才堪堪拿穩燈, 重新抬起頭時卻發現身前立著一個人。

一身月色華服,外披深色大氅, 臉被遮掩在了兜帽陰影下, 借著月光, 她歪了歪頭。

是個少年人。

似乎覺得眼熟, 她疑惑地顰了顰眉, 想要伸手去抓住他。

這時, 少年緩緩轉過了頭, 藏在陰影下的臉露出來,卻被他手裡拿著的一張暗紅厲鬼麵具蓋住了,她一頓,卻並不覺得可怕。

月輝灑下,照得少年人細長白皙的手熠熠生輝,在她定定注目之下,他緩緩抬手,取下了那張麵具。

她的呼吸窒住了。

自少年臉上滑落下一滴晶瑩剔透的淚珠,砸在他大氅領口上,留下了一點深色的印記。

他就這樣靜靜看著她,麵上並沒有什麼表情。

可為什麼,你在哭?

她張了張嘴,卻沒能發出聲音,向他伸出的手穿透了他潔白的華服,滯在了半空中,什麼也沒能碰到。

少年的身體一點一點地開始消失,她抓不住他,無論多少次伸出手去,觸碰到的隻有些微被她卷起的涼風。

少年如墨的雙眸漠然如水,看她急切地伸出手,倉皇地想要觸碰自己,腳邊是被她摔落在地的那盞燈。

他什麼也沒說。

她連他的臉都快看不清了。

彆走。

不要走。

少年並沒有回應她,他收回視線,緩緩轉過了身,目光的正前方是那座莊嚴聳立的皇城。

柳阿雲驚醒時,外頭天已蒙蒙亮了。

她坐起身,額角帶汗,胸口還在砰砰直跳。

為什麼會做這種夢?

她眼瞼顫了顫,下榻給自己倒了杯水,睡前時燒的水,一夜過去已經涼透了。

她喘著氣,連喝了三杯才緩緩將茶蠱放下。

那一戰過後,已經快四個月了,這是她頭一回做這樣的夢。

夢中少年的臉,此時再想起已經變得很模糊,像是隔著一層麵紗。

柳阿雲垂著眸麵無表情想了一會,將手中茶蠱一丟,回身去拿了衣裳。

將近九月,在皇都,八到九月是最熱的時候,也是生意好的時候。

興榮商行最近從外麵雇了一批工人,打算在花燈節上支個攤子賣賣麵具,自那場火光衝天的宮變後,皇都已經很久沒有熱鬨過了,太子一天不登基,人心便一天不安寧。

興榮商行乾脆聯合了好幾十家鋪子來辦這燈節,賣什麼的都有,全當是出錢賣吆喝捧場了。

壞就壞在,柳行頭前日發了熱,一時半會兒起不來床,結果這些事就全落在了柳阿雲頭上。

眼看著花燈節將近了,她又要忙著點單子訂貨,又要督促工人加進時間畫麵具,整日忙得跟陀螺轉似的。

也許就是太累,才會做那樣的夢。

交代完事,把賬目遞給掌事,她一頓,微微側眸,看向了遠處那座仿佛鑲嵌在天際邊般的肅穆皇城。

的確很莊嚴,但她並不喜歡。

生來就長在那皇城裡的人,也一輩子都會被囚禁在其中。

“阿雲娘子?”

柳阿雲回過眸,“就按我說的這些,你今日就讓夥計把這批貨裝好,務必要趕上明晚。”

“噯,好勒。”掌事點點頭,柳阿雲便回身要走,卻見這掌事站著沒動,似乎還有話要說,她問:“還有事?”

這掌事是在商行手底下乾了快十多年的老人,和柳行頭交情極好,時不時得了空還會上柳家做客。

他見柳阿雲問,麵上猶豫了下,“阿雲娘子可知行頭為何突然生了病?”

柳阿雲不解:“最近天熱,他又忙……”

掌事搖頭:“咱們商行哪年夏天不忙的?行頭那般精壯的人,可一回也沒病過。”

這顯然是話裡有話,柳阿雲問:“那是為何?”

掌事見她似乎是真不懂,猶豫片刻,終是低聲道:“阿雲娘子啊,這女大當嫁的道理你也不是不明白。上回和陰家的事黃了後,行頭可沒少在我麵前念叨,好幾回喝得爛醉如泥,都是在憂心娘子的婚事啊。”

他頓了頓,“這話原不該我來說,可我也算是看著娘子從一個小姑娘長大的,我都尚且如此,更何況行頭這個為父之人呢,他如今就是自責因為陰家那事,反而耽擱了娘子你。”

他原本還想說哪有一個姑娘家整日混在商行裡拋頭露麵的,薛家雖是女人當家,可薛家的那幾個娘子也終是要嫁人的,再不濟,也是找人入贅,斷沒有終生不嫁的道理。

雖還有段時日,但翻過年,柳阿雲便要二十有一了,行頭能不急嗎。

柳阿雲聽見是這事,雙眼微暗,“勞掌事費心,但近日這麼忙,還是操心操心手上的活吧,我今日走不開,午時叫夥計再給行頭抓服藥送回去。”

掌事看她擺明了是不願提這茬,歎口氣,“好吧好吧,我這便回去了。”

柳阿雲麵無表情看他走遠,半晌後低低歎口氣,轉身往回走去。

人一旦忙起來,就不會胡思亂想,時間也過得飛快。

到了花燈節的夜裡,原本隻有點點火光的街上掛滿了燈籠,遙遙望去像是一簇又一簇的火團,街上人流擁擠,竟比白日還要熱鬨。

有柳阿雲親自把關,興榮商行這邊沒出什麼意外,按時把各個小攤支了起來。

她總算能歇口氣,行頭不在,她自作主張給商行的夥計和掌櫃放了半日假,此刻商行裡除了她再無旁人。

她捏著手裡早就涼了的茶蠱,一個人坐在長凳上,背靠桌子,忽然覺得疲憊天翻地覆地襲來,但她卻不困,隻是覺得累。

女大當嫁……的確是天經地義。

她在商行裡拋頭露麵快五六年了,行頭又一心想給她找門好親事,可這談何容易,畢竟正經姑娘家誰會像她這樣。

柳阿雲覺得興致缺缺,一瞥看見了窗外緩緩升上天最終看不清晰的一盞花燈。

錦鯉形狀,被畫得五顏六色的,很好看。

說來她空閒時也隨便畫了幾盞燈麵,就是不怎麼好看,估計拿去賣也賣不出去。

“算了……出去走走吧。”柳阿雲揉揉肩膀站起身。

街上的人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多,許是這陣子壓抑久了,人們趁著這個機會一口氣爆發出來,熱鬨得都有些嘈雜了。

原本隻當是花錢賺吆喝,但看這樣子說不定還能回本。

柳阿雲又琢磨起了行裡收支的問題,麵具的燈麵倒花不了幾個錢,但工人的酬金在總賬裡卻是筆不小的開支,加上染料也挺貴的……

她走在街道的最裡側,雙眼在琳琅滿目的小攤上掃過,原本想認認哪些是商行出錢辦的攤子,沒想到一個不注意,險些撞上正恰巧停在小攤前的人。

“對不住……”她抬起頭道歉,下一瞬卻驟然愣住。

那是一個麵容被兜帽遮掩了大半的人,他手裡拿著一張麵具,還沒來得及將其蓋在臉上便被她的聲音吸引,側眸看了過來。

借著月色和周圍暖暖的花燈光照,她看清了他的模樣。

月色華服,深色大氅,如墨的眸,鴉羽般的長睫,還有那隻白淨華貴的手。

一切,都和前天的夢那麼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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