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芝依舊凝視著鹿楚,她清清楚楚地捕捉到,女兒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目光閃爍了下。
是有心虛的,但她好像並不自知。
每天都相處,產生感情太過正常。
再加上兩個孩子都處在萌生情愫的青春期。
到底沒再多說什麼。
宋芝點點頭,“媽媽相信你能處理好。”
梁Z隻是抽完煙後覺得嘴裡澀澀的不舒服,想出來喝杯水,但沒想到,會無意間聽到她們母女的對話。
小鹿姐說,她把他當弟弟。
當,弟弟。
梁Z默默地退回了房間。
隨即,鹿楚就從宋芝的臥室出來,進了她自己的臥房。
梁Z站在門板前,清晰地聽到鹿楚關上門。
周圍恢複一片寂靜。
他就這樣站在那兒,良久都沒有動。
鹿楚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第一次這麼混亂。
她閉上眼,腦子裡登時浮現出梁Z那張冷冷清清的麵龐,還有那雙烏黑卻無比清澈的眼眸。
鹿楚又慌忙睜開眼睛,沉沉地吐了口氣出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鹿楚才漸漸入睡。
可能被母親的那番話影響到,鹿楚做了一場夢。
第一次夢到了已經出事離開的梁玨。
夢裡的鹿楚對梁玨像是保證似的說:“玨玨,你弟弟就是我弟弟,我會幫你好好照顧小Z的。”
梁玨隻是笑望著她,不言語。
鹿楚也不知道為什麼,看到梁玨笑而不語的模樣,心裡會慌亂,甚至有點心虛,不敢同她對視太久。
這種感覺在她從夢中醒過來後依舊在。
一種慌亂的、難以言喻的失悸感,緊緊地包裹住鹿楚。
讓她怔怔地盯著頭頂天花板上的吊燈,良久良久緩不過神。
這個夢帶給她的感覺太過真實,以致於鹿楚這天和梁Z一起去上學都很心不在焉。
梁Z其實也很心不在焉。
因為鹿楚那句“我把他當弟弟”。
梁Z到了教室後就被孟寒他們圍住。
陶桃第一個問出口:“梁Z,怎麼樣?國外的醫生說你的腿能好起來嗎?”
梁Z沉默。
其實是在思索到底該怎麼回答。
醫生說他現在沒有知覺,無法走路,其實源於他的心理問題。
所以隻要治愈了心理,右腿應該就能好。
但問題是,什麼時候他才能徹底擺脫心理上的折磨,完全接納自己還活著並且能夠活得好好的這個事實呢?
誰也不知道。
片刻後,梁Z回了三個字:“不知道。”
三個人也沉默下來,不敢再多問什麼。
從這天開始,梁Z發現小鹿姐對他開始有距離了。
不是疏遠,不是躲避,不過就是在原來的基礎上,稍稍地退開了一點距離。
隻是在要摸他頭的時候有時會猶豫,會縮回手。
隻是,再也不會在他難過的時候,給他緊緊地溫暖的擁抱了。
梁Z抽煙越來越凶。
一開始隻是在每晚深夜,抽一根緩解一下消沉的情緒。
漸漸地他就越來越有癮,哪怕在學校,也要找個沒人的角落,拿出一根來點燃。
時間依舊穩穩地不緊不慢向前走著。
表盤上的時針每天轉兩圈,從不著急,也從不遲到。
眨眼間就到了平安夜當天。
鹿楚一直都記得這個日子。
是梁Z的生日。
而肖諾之前就提醒過他跟母親,對於梁Z這種幸存者內疚的患者,一定要特彆注意每一個對他來說特殊的日子,比如生日,比如紀念日。
鹿楚牢牢記住了肖諾之前的提醒。
所以在梁Z生日這天,下午二下課後的大課間她也跑來初中部找了梁Z。
為了讓自己看起來自然點,特意拎了個有包裝盒的平安果,就說自己是來給他送平安果的。
然而,鹿楚到了初三一班的教室外,發現梁Z的座位是空的。
孟寒和江岸也不在教室,去了衛生間。
隻有陶桃一個人在。
陶桃看到鹿楚,對她指了指樓梯的方向,小聲說:“學姐,梁Z可能去了通往四樓的樓道。”
這段時間陶桃不止一次見到過梁Z去那兒,但她都沒有跟上去,因為陶桃覺得,梁Z可能想一個人安靜,不願意被人打擾,才特意去那裡的。
教學樓西側隻有初三年級,占了一二三層樓。
為了不讓學生去樓上瞎跑,學校在第四層樓處設置了柵欄鐵門,就算踩著樓梯上了四樓,最終也會被鐵門攔下來。
鹿楚踩著樓梯一步步上了樓。
拐過彎,她登時愣在原地。
她眼前,背靠鐵門坐在台階上的少年手中夾著煙,正在雲吐煙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