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產隊裡的甘蔗砍回來簡單處理到能送去糖廠的程度, 前前後後花了就差不多一個星期,頭一天下午嚴琅跟嚴全奎一起走了兩個多小時的路去了鎮上, 然後從公社開了輛東風卡車回來。
卡車的聲音在空曠的馬路上格外響亮,哪怕是半夜都有不少人穿了衣服跑出來看。
嚴琅跟嚴全奎今晚就要帶人把甘蔗裝好,估計也就隻能睡兩個小時, 第二天早上四點多就要出發。
雖然知道嚴琅也不是第一次跟著他爸跑這條路了, 可容倩難免還是擔心,嚴胡蘭下午的時候就看容倩不放心, 乾脆拉了容倩來家裡一起等嚴琅他們。
這會兒聽見卡車的聲音從村口一路吵著過來了, 原本正埋頭做針線活兒的容倩連忙站起身,走到嚴胡蘭房間的門口往外麵聽響動。
嚴胡蘭都已經打哈欠打得眼淚都擦了不少了,聽聲音頓時笑了, “是爸跟小弟他們回來了。”
說著話, 嚴胡蘭順手看了看自己床頭櫃子上放著的一個沒了表帶的手表, “十點三十六了, 差不多,裝完甘蔗他們還能睡兩個多小時。”
說是淩晨四點多出發,可起床肯定是要提前的,至少得提前一個多小時起來。
畢竟還要做很多準備工作,去城裡需要的一天的口糧啊, 能夠保溫的溫水壺啊, 添置的衣服啊甚至偶爾要在路上停車冒著寒風眯一會兒的被褥, 都是需要準備妥帖的, 所耗費的時間也就不少了。
如今這年頭, 出一趟門不容易,連口熱水都不方便喝到。
容倩聽得心裡直揪,眉頭緊鎖,嚴胡蘭安慰她彆太擔心,“有爸跟小弟輪流開車,還能有個說話的人,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家裡人都已經習慣了,就算有擔心也不會像第一次那樣擔心得吃不下飯睡不著覺了。
說話間嚴胡蘭把容倩手上還不自覺捏著的針線跟鞋墊拿了放回針線筐裡,兩人一起出了房間。
容倩到了村裡之後因為嚴琅而跟嚴家人關係親近,既然以後要在這裡至少得生活好些年,容倩就開始放下課本學起了針線活。
如今也就幫著納個鞋墊,並不怎麼費力氣,等熟練之後容倩才會開始學著納鞋底,先做薄一點的春夏布鞋,等手勁兒練起來了才能做厚一點的千層底布鞋。
張大梅已經在聽見響動的時候就出了房間,站在院子裡望村口那邊望了望。
確定卡車大腦袋上麵自帶的那個燈是直接去的村西頭沙坑那邊,明白兩父子是準備直接裝好了甘蔗再回來,這才回了廚房點了擱在牆壁凹洞裡的煤油燈,開始點火燒熱水,再順便把明天兩父子要吃的口糧給燒上。
南方人出遠門,不時興蒸饅頭烙餅子當口糧,大多都會煮雞蛋蒸熏肉,條件一般的就捏雜糧飯團,雜糧裡放上點大米糯米,再拌上野菜或者酸菜鹹菜之類的,捏成一團一團包好。
因為沒有油,就算是涼了也完全能吃。
嚴家條件還不錯,再加上有個成天不乾正事的嚴琅,張大梅給他們父子倆準備的就是蒸肉乾以及六個煮雞蛋,飯團也做了,還全用的是大米跟糯米。
悶飯的時候就切了泡辣椒跟全瘦肉片進去一起悶,悶好了灑點鹽,裹著肉片跟切成小圓圈的泡辣椒捏成一個個小飯團,保管讓嚴琅他們在寒風裡都能吃一嘴鹹香酸辣。
張大梅在廚房裡忙活開了,嚴胡蘭跟容倩卻已經跟張大梅打了個招呼,拿了專門浸泡處理過的葵花杆子,把花盤用火點燃,兩人挽著手就著著點火光一路過了田坎上了泥巴馬路,然後順著馬路去了沙坑那邊。
沙坑就是距離馬路有三條田坎的一處五、六米高的小懸崖,嚴琅他們小時候膽子忒大,下麵鋪了沒撥葉子的甘蔗,一群娃子就一個個硬著頭皮往下跳,就想看看誰膽子更大。
小孩子嘛也是要麵子的,所以就算怕的不行一個個還是笑哈哈得跳,嚴琅長大以後回想起來都不由自主的感慨那時候他們這些娃娃的命可真硬,又是跳崖又是爬樹又是下河洗澡的,居然都沒把自己的小命作丟。
當然,嚴琅也知道其實這就是個錯覺,隻是因為身邊沒有發生那種事罷了,彆的地方卻經常傳來那種消息。
嚴胡蘭跟容倩還沒走近就已經聽見了那邊忙碌的聲音,拉甘蔗去糖廠換錢,這可是全村的大事,哪怕是不計工分,一個個大爺們兒小夥子也是跑得飛快,聽見卡車的聲音就已經成群結隊的跑了過來,這會兒已經幫忙抗上一捆一捆的甘蔗穿過幾條田坎往馬路上送去了。
“小心點,我們繞那邊那條田坎。”
這邊的田都不算大,繞個田坎也不過就是幾分鐘的事,田坎不寬,兩邊都是關了水的水田,嚴胡蘭走前麵,拉著走在自己後麵的容倩,遇見專門用來放水的缺口了還會提醒容倩一聲。
這麼冷的天氣要是滾到水田裡,那滋味兒才叫一個透心涼。
幫忙的人很多,嚴琅就過來看了看,馬路那邊裝甘蔗上車的事兒有老爸看著,所以嚴琅溜達著就想要摸回家。
今晚容倩就在自己家裡,想到這一點嚴琅心裡就一陣熱乎,揣著手縮著脖子繞開大家忙碌的那條路線,倒是沒想到恰巧就跟同樣過來的嚴胡蘭容倩兩人迎麵遇見了。
“你們怎麼出來了?快回去,外麵冷得很。”
十二月三十號了,可不得冷嗖嗖的讓人找不到個溫暖地兒能鑽麼。
嚴胡蘭笑著側身把身後的容倩讓出來,“還不是容倩擔心你,一晚上連個瞌睡都不打,我都擔心今晚上她會不會一宿不睡的擔心你。”
容倩被嚴胡蘭這麼一說,原本還想要關心嚴琅的話此時卻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隻能抬眼抿著笑看了嚴琅一眼。
兩人眼神一對上,啥也不用說就能明白彼此的意思了,嚴琅笑著側身從自家二姐那裡蹭了過去,伸手就偷偷借著夜色的掩護把容倩的手牽住,握在手心裡感覺涼得跟冰塊似的,順手就把容倩的手揣進了自己剛才捂得暖呼呼的衣兜裡,“二姐,你去爸那邊幫忙看著點,我送容倩回去,都這麼晚了怎麼能不睡覺?”
到了冬天村裡人一般七點左右就已經睡下了,如今都快十一點了,都算是半夜了。
嚴胡蘭都懶得說話了,就好像她的時間不晚可以不睡覺似的。嚴胡蘭就是這麼好笑的一嘀咕,替了弟弟去幫老爸的忙卻是應該的,上了馬路就跟嚴琅容倩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