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天,乍暖還寒。
顧夏看著兩個孩子身上的紅疹,心疼的眼淚往下流。
這該多難受,才能渾身都起了疹子。
小公主被她抱在懷裡,難受的一直抽噎,小嘴撇的跟小公雞一樣翹翹的,大大的眼睛中包著淚,要掉不掉的,看的就覺得難心。
小阿哥縱然皮實些,到底還是個孩子,蹬著自己的小腿,閉著眼睛哇哇叫的哭。
身上的紅疹又癢又疼,難受的他忍不住。
皇後來的時候,便看到娘仨摟在一起,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可好些了?”說著上前查看,拍了拍顧夏的手,以示安撫。
顧夏將繈褓掀了一角,給她看兩個孩子的慘狀,心裡氣到不行,這一次,若是讓她知道是誰,她便再也顧不得什麼了。
皇後看了之後,忍不住深深的皺起眉頭,左右打量著,有些不解:“這景仁宮圍的跟鐵桶一般,籬笆也紮得嚴實,到底誰有這個能耐,對兩個孩子動手?”
這麼小的孩子,若是發現的晚了些,再用彆的法子引起發熱,那麼太醫必然無法對症治療,最後的結局簡直令人不寒而栗。
顧夏冷笑:“這後頭的鬼厲害著呢,能害了你,能害了我,最後還叫人查不出什麼來,定然是新進宮裡頭的兩個。”
佟氏的頭上有孝康章皇後,她十三歲進宮,二十四歲病逝,經曆了庶妃到皇太後,手中的人脈,這會兒或許不多,可絕對埋藏的很深,亦或者是,都在緊要的位置上。
這時候還願意效忠的,那必然是鐵杆粉絲。
如果佟家不顯,那麼可能就那麼幾個忠心的,可康熙一直抬舉佟家,明裡暗裡的提升對方的地位。
那麼佟家會不會因此將宮中的人脈進一步的擴展,那是必然的。
而有龍鳳胎的熙貴妃,擋了她的路,會不會被她除掉,那也是必然的。
而小赫舍裡氏……作為先皇後的嫡親妹妹,臨時被加塞進來,就是衝著撫養皇太子來的,而康熙一直沒有反應,甚至並無召見過。
那麼赫舍裡家,能沒有一點想法嗎?
孝誠皇後在宮中經營數十年,她在世的時候,不論庶妃怎麼嚴防死守,就是會被人鑽空子,堪稱計劃生育小隊長。
那麼她的人脈,她的那些手段,會不會被小鈕祜祿氏繼承了呢?
如果不出意外,孝誠皇後的妹妹,定然是一個貴妃跑不了的,那麼她瓜爾佳氏,也是一隻攔路虎啊。
一個在世的貴妃,還有吉兆龍鳳胎,而且貌美無雙,瞧著不知道還要得寵多少年,那麼顧夏是她的眼中釘肉中刺嗎?
是。
這個答案,顧夏用腳趾頭都不會懷疑。
和皇後對視一眼,見皇後眸光深沉,顯然也是恨極,顧夏緩聲道:“便往這個方向查。”
想了想,顧夏叫來三小隻,若論鼻子靈敏,再沒有人能比得過它們了。
瓜娃子興奮的不得了,圍著顧夏瘋狂轉圈,小尾巴掄成風火輪的形狀了都。
“彆轉了,我眼暈。”顧夏低頭,摸了摸瓜娃子的背,輕笑。
瓜娃子一聽,乖巧的坐著,圓溜溜的黑眼仁疑惑的望著她,歪著頭的小模樣,特彆萌,成功的把顧夏逗笑了。
將小阿哥和小公主剛脫下的衣服拿來,挨個讓三小隻聞了聞,顧夏鼓勵道:“快去,誰先找到,賞誰一個親親。”
皇後本來很難過的,通過這事兒,難免想到自己小產的慘狀,可是……賞一個親親是什麼鬼。
勾起唇角笑了笑,也跟著蹲下身摸了摸瓜娃子的小腦袋,柔聲道:“加油!誰先找到,本宮就給加餐~”
親親已經很有吸引力了,還有加餐,三小隻頓時跟離弦的箭一樣衝出去。
顧夏吩咐曹嬤嬤小心的看著孩子,便和皇後一道,坐在廊下,看著三小隻在院子裡撒歡一樣,到處亂竄。
宮人們本來頗有微詞,當初三小隻是幼態,肉嘟嘟的很可愛,還沒有人害怕,可現在瓜娃子已經長成了,體格很是健碩,長得膘滿肥壯的,人立起來,比得上成年男子了。
再這般在身邊亂竄,膽小的就非常害怕了。
這種大型狗,害怕也是常理,可熙貴妃和皇後正直直的盯著,誰也不敢發表意見。
顧夏就這麼漫不經心的盯著,直到瓜娃子拖著一個相貌平平的嬤嬤過來,才坐直身子。
“就是她?”
三小隻同時聚集在一起,紫貂還用頭頂了頂那相貌平凡的嬤嬤,示意就是她。
皇後也在打量著,忍不住擰起眉尖。
這嬤嬤……是皇上賜下來的,平日裡一點都不打眼,人也粗笨老實,彆人都或多或少的混出頭了,就她還老老實實的做著自己的灑掃。
本來是要供起來的存在,能混到灑掃上,也是一種本事。
“你可知罪?”顧夏抬了抬下巴,嫣紅的唇瓣帶著淩厲感。
魏嬤嬤在顧夏身後,小聲的介紹著這嬤嬤的信息。
“她姓褚,是個好姓,人也好性,平日裡跟麵團似的,膽兒也小。”
可就是這麼一個人,被三小隻從人群裡揪出來了。
褚嬤嬤恭謹的跪下,低眉順眼的回:“回稟熙貴妃娘娘的話,奴才不知何罪之有,還請娘娘明示。”
“人過留影,雁過留聲,本宮不與你多說。”顧夏彈了彈袖子,恨不得上前拎著她暴捶一頓。
示意海寧去請慎刑司的人來,到底是她們有手段些,再硬的嘴巴,也能撬開。
慎刑司的人沒來,康熙先來了,他對龍鳳胎很是關注,這邊有什麼風吹草動,他都能第一時間知曉。
大踏步走了進來,上前攙扶起想要行禮的皇後和貴妃,康熙帶著兩人進了內室,路過的時候,順便看了跪在地上的嬤嬤一眼。
就這一眼,那褚嬤嬤便抓住機會,以頭觸地,冷靜的為自己辯解:“皇上,奴才一直忠心耿耿、兢兢業業,不知貴妃娘娘為著什麼要送奴才去慎刑司呢,那樣的地方,進去便出不來了。”
顧夏一聽,心中的暴脾氣瞬間上湧,她做了什麼,真的打量彆人不知道是不是。
褚嬤嬤見眾人停下,這才又輕輕為自己辯解:“奴才一直安分守己,不曾出過宮門一步。”
不曾出宮門就有這樣的好手段,那必然是有聯絡人了!
想到兩小隻現在仍在委屈巴巴的哼唧著,這難受在兒身,疼在娘心的,她強忍著才沒有動私刑,見她在皇上麵前這般巧舌如簧的辯解,便再也忍不住,一腳踹了出去。
什麼打女人不打女人的,敢對她孩子伸手,就要做好被剁手的準備。
褚嬤嬤“呃”了一聲,吐了一大口血出來,顧夏冷笑:“若是說你的幕後主使,我倒願意聽,可這種辯解的話,本宮半句也聽不得。”
人群中一時有些寂靜,因著瓜娃子滿院子亂竄,已經將眾人的注意力帶了過來,這會兒見顧夏一腳就將壯年嬤嬤踢吐血,那嬤嬤委頓在地,形容狼狽,掙紮了好幾次都起不來,心中都有些震驚。
熙貴妃可一直是弱美人的人設,自打生了孩子之後,又添了病字,在眾人心中就是一個病弱美人兒,怎麼可能一腳就將人踢出血。
顧夏心中冷笑,她若是不控製力道,就是踢成兩截,也是可能的。
康熙攔住她又想上前的腳步,輕聲道:“收拾奴才不要親自動手,沒得傷了臉麵。”
皇後也趕緊上來勸,這麼多奴才看著呢,到底有些不好。
見兩人都不讚同,顧夏卻管不了那麼多,揮揮手讓眾人都聚過來,隨手抄起凳子,砰往地上一砸,隨著繡凳四分五裂,這才冷聲道:“若有人再敢伸一次手,本宮便讓她五馬分屍,死無葬身之地。”
這一幕,讓眾人成功的回想起,當初熙貴妃尚在孕中,卻能以一己之力,擋在皇後跟前,殺刺客無數,她手中甚至沒有趁手的兵器,隻有隨手撈的繡凳。
一如她現在手中那一個。
康熙難得沉默,他那麼多孩子逝去,他卻連這樣的宣言都不敢發出,就因為他要做一個合格的帝王,所以這樣任性的話,是不能由他口中出來的。
正說著,慎刑司的嬤嬤們就來了,將那褚嬤嬤攙著走了,顧夏示意海寧跟上,務必從頭到尾的盯著。
如果幕後之人,連慎刑司都有釘子的話,這樣的勢力,不用顧夏出手,康熙第一個就受不住。
皇後也跟著告辭走了,內室就剩下兩人。
顧夏轉過屏風,看到兩小隻皺著眉,在睡夢中也不安穩,不由得恨極:“若這一次讓我知道是誰,必然要錘爆她狗頭。”
這麼說著,顧夏冷笑著看向康熙,厲聲道:“皇上不會心疼美人,攔著不讓?”
康熙看她恨不得擼袖子先來把自己收拾一頓,求勝欲特彆強的開口:“隨你。”
“若是你的好表妹?若是你的好妻妹呢?”
康熙:……
為什麼好好的庶妃到她嘴裡,這關係就這麼怪呢。
“不管不管。”
他還能怎麼著,他也想錘爆她們的狗頭啊。
什麼東西,一個個的手伸那麼長。
他的思維也有些發散,那麼當初苦尋不到的幕後之人,和這一次的,有沒有什麼關聯呢?
不得而知。
就看能不能撬開嬤嬤的嘴了。
不過一會兒功夫,海寧就回來了,看到他,顧夏就忍不住皺眉。
果然,海寧躬身打千,恭謹道:“褚嬤嬤在路上已經咬舌了。”
顧夏:……
這就是說不出話了?讓你問無可問的意思。
這樣一口氣憋到心裡,顧夏氣的恨不得不管不顧直接去錘佟氏和赫舍裡氏一頓。
這麼想著,仍是有些不甘心。
“海寧,你去請佟庶妃、小赫舍裡氏來走一趟。”
顧夏勾了勾唇,不管怎麼說,收點利息,總是可以的。
兩人縱然心比天高,這會子也還是一個小庶妃呢,離熙貴妃之間,有著天壤之彆。
若是沒有顧夏的存在,佟氏一進宮便被賜享貴妃例,誰都知道她是鐵打的貴妃,自然無人敢惹,可是這一次,好似進宮就是最大的抬舉了,貴妃例更是想都彆想。
而臨時加塞進來的赫舍裡氏,約莫是因著先皇後去的不光彩,因此稍顯落寞了些。
一聽見被貴妃召見,都不敢耽擱,換了見客的衣裳首飾,匆匆的就往景仁宮趕。
佟氏第一次來景仁宮,理所當然的以為,跟她們的宮室並沒有什麼不同。
然而不同之處,還是有很多的。
先不說院子中收拾的很齊整,說是一個小園林也不為過,亭台樓閣是沒有的,可假山流水,奇花異草,卻是很多的。再就是東暖閣那邊,瞧著還種著小青菜呢。
這些美輪美奐的場景不算什麼,她佟府裡頭,除了規製差些,設計的還要精美些呢。
可進了裡頭之後,就有些驚呆了。
各色珍貴物件,像是不要錢一般,到處都是。
紫檀、沉香木這些隻是尋常的桌椅,要知道她有一串沉香木的十八子手串,珍貴的跟什麼似的,就是因為沉香木難尋。
她還有一把紫檀骨扇,輕易不肯拿出來示人,珍貴的恨不得供起來。
兩人先是被富貴迷了一下眼,轉過晃動的晶簾,看著那晶瑩剔透的水晶,兩人艱難的將視線從那上頭拔下來。
看到熙貴妃的那一瞬間,兩個人都震在了原地。
熙貴妃側對著她們,穿著火紅的半臂襦裙,更襯得纖細的脖頸如雪般白嫩,精致的鎖骨展翅欲飛,下頭雪白的胸脯露了半截,明豔豔的唇色更是看呆了兩人。
怎麼會有人這麼美,如同九天神女,可以輕易的虜獲彆人心神。
正想著,突然見熙貴妃身邊若隱若現有黑影在晃動,做出摟抱的動作,雖然隻是影子,可瞧得分明,就是個男人模樣。
那身材,那體格,定然不是女子能有的。
佟氏嚇的渾身發抖,卻一動也不敢動,就怕那男子突然注意起她來,到時候引鬼上身就不好了。
正想著,那男子晃了晃,大手撫上熙貴妃的臉頰。
黑色的手掌也能瞧出骨節修長,印在白皙的肌膚上,格外的觸目驚心。
赫舍裡氏呼吸急促,卻又緊緊的憋著,一點氣都不敢出,冷汗將她的衣背全部打濕,她卻一動不敢動,沒一會兒就憋得牙齒打顫,恨不得立馬暈過去。
佟氏清楚的看到,熙貴妃的下頜被微微抬起,接著那人影就吻了上去……
她恨不得暈過去,又不敢暈過去,雙眼睜得大大的,一下都不敢眨。
熙貴妃眼角泛出紅暈來,顯然享受至極。
兩人被釘在原地,動也不敢動。
黑影晃動起來,兩人眼中霧水彌漫,遮擋了視線,眨眼的功夫,就見熙貴妃立了起來,往這邊走來。
身上蒼藍色的衣袍上頭繡著秀竹,特彆的清新淡雅。
羽扇綸巾,端的風流瀟灑,隻在鬢邊斜斜帶著羊脂玉簪花,倒是不如她肌膚白嫩泛光來的好看。
可剛才的墮雲髻、如火焰般的襦裙都是夢一場不成?
可她一開口,兩人又嚇的不輕。
“美人兒,你們也知道寡人孤單,特意來陪不成。”
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怎麼也不會是女人有的。
低沉的笑聲響起,兩人再也耐不住,奪路而逃。
剛走到門口,就見一隻威風凜凜的大狗蹲坐在正中間,虎視眈眈的望著兩人。
兩人腿一軟,登時跪在地上。
就聽到一聲清脆的笑聲在麵前響起:“哎喲,我的兩個好妹妹,多大點事兒啊,至於跪下麼?”
佟氏神色僵硬的轉身,大著膽子往後頭看了一眼,就見室內空空如也,而熙貴妃就立在兩人跟前,笑盈盈的看著兩人。
這一次她頭上戴著點翠鈿子,妝容很精致,穿著常服緩緩走來,款款而行間,露出粉色的繡花鞋頭。
赫舍裡氏喘了口氣,不願意再去猜麵前的女子到底是人是鬼,可看到她沐浴在陽光下,一臉愜意的模樣,終究信了三分,想要開口,卻什麼也說不出。
顧夏慢悠悠的走到兩人跟前,有些不悅道:“主人不在家,你們就往內室闖,真真的好家教。”
一聽這話,佟氏臉色更加煞白,望著內室的方向,眼神充滿了驚恐。
赫舍裡氏也不遑多讓,什麼叫主人不在家……
這麼一說,剛才的情形,豈不是板上釘釘。
到底都是十來歲的少女,佟氏連彆人罵她沒家教都顧不得了,起身想要走,卻被狗爪冷冷的又按了回去。
直到這時,兩人才發現,兩人對著一隻狗,跪了半晌了。
氣血翻湧之下,佟氏隻覺得喉嚨一陣腥甜,恨不得立時暈過去,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見兩人嚇的夠嗆,顧夏不給她們醒神的機會,直接揮揮手,讓海寧送她們離開。
想必兩人回去之後,這樣的情形越想越精彩。
顧夏收起自己的裝備,將海寧叫了進來,柔聲道:“這一次配合的很好,便賞你……”顧夏想了想,好像沒什麼可賞的了,她素來手寬,對待幾個心腹寬厚的很。
海寧躬身,謙遜道:“貴主子不覺得怠慢便好。”
畢竟他大著膽子伸手,還做了那樣輕薄的舉動。
顧夏搖頭,上下打量著他,半晌笑道:“瞧著你,便想起一句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