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金晨赫自首了。
在離開咖啡廳之後,他便要求傅知煥將自己送去了附近的警察局。
周茹清陪著他一起進去。
或許在二十年前,他也沒想到,自己助紂為虐做下的那些事情,有一天也會報應在自己的孩子身上。
他為了錢間接性地毀了無數家庭,最終,自己的家庭也因為這些人販而毀得乾乾淨淨。
沒人逃得過去。
傅知煥沒去,在看著兩人走進警局之後,也沒著急著開車,而是沉默地將胳膊搭在方向盤上,一雙眼眸裡看不到半點光。
溫阮安靜地坐在旁邊,也沒開口說話,隻是許久之後才扇了下眼簾,聲音帶著些哽咽:“抱歉。”
命運向來是件捉摸不透的事情。
比如直到當金晨赫說出那些事情的時候,她才發現,原來當年自己的幸運,或多或少,是因為另一孩子的悲劇。
傅知煥聽見這句話,轉頭看她,片刻後伸出手扣住溫阮的後背,將她往自己的身前一帶,然後緊緊地擁住。
他揉了揉溫阮的頭,讓她能有個舒服的姿勢靠在自己的肩窩處,然後低聲說:“你不需要道歉的,溫阮。”
悲劇從來都不是因為受害者造成的。
溫阮突然想到了什麼,然後突地抬起頭:“不過如果有金晨赫的口供,你妹妹的案子就可以和我當年的案件並案調查,沒準很快就能夠發現什麼。”
“嗯。”
傅知煥早就想到了這一點,不過二十年過去,現在再調查起來,就像無頭蒼蠅一樣,非常難找到證據。
但當下,他隻是順著溫阮的話往下說:“一定會的。”
溫阮聽出傅知煥是在安慰自己,她泄氣似的垂下頭,然後將額頭一下子抵在他的胸膛上:“搞什麼嘛,又變成你在安慰我了。”
雖然傅知煥現在的情緒不太好,但是看著溫阮這副有些委屈的樣子,還是強撐著輕笑了幾聲,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後背,讓她釋懷。
接著,聲音低沉而又溫和道:“溫阮。”
“啊?”
“謝謝你陪著我。”
說著,一寸寸收攏了擁著溫阮的手。
在聽見溫阮親口說出,她也在那天被綁架之後,傅知煥湧上心頭的情緒,是一種撞得人五臟六腑都在隱隱作痛的後怕。
原來二十年前,他差點,也失去了她。
溫阮抬起手,回擁住傅知煥的後背,她剛準備開口說些什麼,視線一偏,然後一眼望見放在車台上的陶塤。
昨天,在自己將這個陶塤送給傅知煥之後,他便用它替換下了車內原有的裝飾。
等等。
溫阮稍愣,然後下一秒,突然醍醐灌頂,然後一下子直起身子,目光還放在陶塤上沒挪開,隻是聲音突然沉了沉:“你覺得世界上會有這麼多巧合嗎?”
傅知煥順著溫阮的視線望去,眸色暗了暗,似乎也明白了什麼。
“我之前和你提起過,我也會吹陶塤,但是隻是會吹而已,其餘樂感都不算太好。”
溫阮說到這,伸出手去打開那個裝飾盒,然後小心翼翼地將裡麵的陶塤取了出來,然後問:“不過,傅予情是什麼時候學的?”
“四歲,也就是剛好二十年前,和出事的時候是同一年。”
溫阮抬頭:“我也是那一年。”
或許很多人都會相信巧合。
但偵察機關永遠不會相信。
在任何一起凶殺案裡,所有的重合點一定是事出有因的,這些東西被稱為一步步鎖定凶手方向的證據,而不會被稱作巧合。
*
教溫阮吹塤的,是某個民樂藝術班的老爺爺。
那時候的小孩大半都是被爸媽以“修身養性”的名義送到藝術班來聽課,許多都不是真心想要學。
所以老爺爺管得也不嚴,一半的時間在教吹塤,另外一半的時間就會坐在椅子上晃悠著一把大蒲扇,然後和其它人聊著天。
老爺爺說話很有趣,知道的故事特彆多,從三國時期一路講到近代曆史,跟說書似的繪聲繪色。所有的小孩都很喜歡他,每天七嘴八舌地在他旁邊嘰嘰喳喳地說著自己遇到的事。
比如晚餐吃什麼,明天要去哪裡玩。
老爺爺總是笑眯眯地聽著,從來不打斷孩子的話。
直到有一天,老爺爺突然不講故事了。
他說她老伴生病住院,每每提起來總是唉聲歎氣的,然後時不時提到,自己和老伴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是在大學校園的櫻花樹底下。
老爺爺似乎很喜歡櫻花,一念就念了好久,還說自己的老伴一直想去那個新開的櫻花世界樂園,但可惜現在呆在醫院裡沒有機會了。
那時候的小孩子,聽醜小鴨的故事都能淚流滿麵,更何況是自己喜歡的老爺爺妻子生了重病這種難過的事情呢?
於是有一天,溫阮拍了拍胸脯,說:“我和我媽媽說好啦,明天他們帶我去那個遊樂園!我可以拍照片給爺爺和奶奶看呀!”
孩子的感情永遠是單純而又善良的。
當年的傅予情,也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