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1.
熙熙攘攘的人群。
學校禮堂內擠滿了學生,清一色穿著白色的校服襯衫,學生們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塊兒和彼此的同伴聊著天,百無聊賴地等待著開學典禮的開始。
“聽說了嗎?這次上台演講的學生代表是傅明衡學長誒。”
“我聽人說他好像是要被學校保送去潼大,真的太厲害了吧。”
“是啊,像這種成績和家世都那麼好的人……真的太讓人羨慕了。”
傅明衡?
對於剛念高一的蔣青許來說,這是個生疏的名字。
但或許是因為“保送”這個詞太過光輝,讓她不由地好奇抬頭,從台側試圖尋找到能和這個名字對上號的身影。
但還沒看一會兒,她便突然覺得自己這樣有些犯蠢。
連人都不知道長什麼樣,怎麼可能找得到?
蔣青許笑了聲,正準備轉頭,一個身影卻突然闖進了餘光裡。
男生懶洋洋地靠在舞台側,抱著手臂,偏頭看向舞台上忙著布置現場的工作人員。
偶爾有些人會停下步子同他打招呼,男生便會抬起眼睫,抿唇,禮貌性露出個標準而又恰到好處的微笑,但笑容卻很淺,似乎壓根不達眼底。
非常出挑的氣質。
棱角分明的下顎線條,狹長的眼形下漆黑而又深沉的瞳仁,細碎乾淨的黑色短發,高挺的鼻梁。
是所有青春期女生憧憬的樣子。
蔣青許雖然從沒見過傅明衡,但心裡卻隱隱約約有股預感。
一定就是他了。
果然,當主持人念出“傅明衡”這三個字時,那男生動了。
他邁步上台,抬手稍理了一下衣領,收起剛才臉上那略帶著些散漫地笑,站在了演講台上。
下一秒,唇角一彎。
如沐春風的笑容和溫柔的嗓音。
和剛才那帶著幾分懶散的少年判若兩人。
蔣青許抬頭望他。
僅僅隻是一秒,兩人的視線有輕微的碰撞。
不知道為什麼,她下意識地閃躲挪開,心臟宛若小鹿在怦怦跳動。
許久之後,她才深吸一口氣,悄悄地抬眼,重新朝著傅明衡的方向望去。
他早就沒在看自己。
和意料中的一模一樣。
蔣青許知道。
自己憧憬著傅明衡。
也憧憬著成為他這樣的人。
但是她也清楚的知道,在充滿著青春氣息的校園中,憧憬是最不缺少的東西。
就像傅明衡站在演講台上朝下望的時候,或許多女生懷著和自己一樣的心情。
但傅明衡卻從沒有把視線寄放在誰的身上。
青春的憧憬並不是一定會得到回報的。
蔣青許明白這些。
2.
蔣青許其實算是個成績挺不錯的學生。
潼高是可以選擇住校或者走讀的,蔣青許的家裡學校挺遠,所以就選擇了住宿。
放學後的大多數時間,她都會留在圖書館,一直呆到差不多閉館才會回去。
和傅明衡第一次對話,是在某個周五的晚上。
那個時候蔣青許正在圖書館找書,目光掃了一大排,最終鎖定在書架的最上方。
她踮起腳,伸手去夠,一連跳了幾下,卻連書的邊緣都沒碰著。
而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聲輕“嘖”。
蔣青許還沒來得及回頭,下一秒就被籠罩在黑色的陰影下。
接著,一道帶著些低啞的聲音傳來:“這本嗎?”
蔣青許反應了會兒,然後才點了點頭:“嗯,對。”
男生將書拿下來,看了眼封皮,然後低笑了聲:“百年孤獨?這種書看起來會很吃力的。”
蔣青許轉過身,一抬頭,看清那男生的臉時,卻陡然愣住。
是傅明衡。
他現在的樣子,好像同記憶中上台演講時的樣子不太一樣。
頭發有些淩亂,衣領的扣子也鬆開一顆,校服隨意地披在身上,看上去有些吊兒郎當的,帶點痞氣。
“我臉上有東西?”傅明衡摸了下自己的鼻尖,懶洋洋地問了句。
“沒。”蔣青許回過神,她摸了摸自己的臉頰,覺得有些發燙,“我就隨便看看,之前聽歌時候看到一句話,挺喜歡的,查了之後才發現出自這裡。”
“馬孔多在下雨?”傅明衡沒一點停頓的接過話,語氣裡含著笑,“是這句?”
“你怎麼知道?”蔣青許錯愕。
“嗯,小姑娘都喜歡這些。”傅明衡慫了下肩,然後將書遞到蔣青許麵前,昂了昂下巴,“去看吧。”
蔣青許接過書,抬頭看了眼轉身準備走的傅明衡,一咬牙,喊了句:“謝謝學長。”
傅明衡步子一頓,回頭,揉著頭發漫不經心道:“也不用謝,稍微小聲點就行——”
說完,大拇指點了下一旁的座位:“我剛睡覺被你吵醒了。”
非常直白。
蔣青許立刻明白是因為剛才自己拿書的時候動靜太大,於是低頭道歉:“對不起。”
“也沒事。”傅明衡靠著桌邊,打了哈欠,“覺得不好意思的話,半個小時之後麻煩你喊我起來吧,圖書館裡,也不好定鬨鈴。”
蔣青許一愣,然後點頭:“好。”
放學後的一個小時。
是夕陽最好看的時候。
圖書館的巨大落地窗,更是讓如火燒般的陽光毫無保留的照了進來,向來看上去冰冷的圖書館內,仿佛因為這道光線而帶了些暖意。
蔣青許沒能靜下心看書。
她總會忍不住撐起下巴,偷偷去看趴在對麵睡覺的傅明衡。
暖色的光線下,那如刀削般的棱角仿佛都變得柔和。
而就在這時,傅明衡有感應似的皺了下眉,然後將眼簾一掀。
兩人的視線正好碰撞在一塊。
蔣青許慌忙躲閃,卻聽見那帶著幾分調侃般慵懶地笑意傳來:“學妹,怎麼又在看我呢。”
3.
原本以為,傅明衡隻是一個遙不可及,讓人憧憬的學長。
但是在圖書館那件事之後,原本沒有任何聯係的兩個人,突然就有了交集。
自從那以後,蔣青許每次來到圖書館,都會有些刻意地去遇見傅明衡的那個位置。
大多數時候,傅明衡都在哪。
他雖然走讀生,但看上去不喜歡在放學後立刻回家,都會在圖書館內小睡一會兒,等天差不多快黑了再走。
至於原因,蔣青許從來沒問過。
因為兩人的關係差不多也僅僅止步於,幫忙喊他起來的一個,比陌生人稍微熟悉一點的校友而已。
傅明衡甚至從來沒有問過蔣青許的名字。
但這對她來說,其實就已經足夠了。
暗戀往往都是這樣的,一腔熱情,然後無疾而終。
但至少在靠近喜歡人的時候,心裡全是歡喜。
有一天,蔣青許還是照常去圖書館的老位置。
不過傅明衡沒來。
其實這也挺正常,因為他好像也不是天天來這裡。
於是蔣青許拿出作業本,準備寫完數學作業再回宿舍。
學校第二次分班之後,她被分進了重點班,隨之而來作業難度也硬生生拔高了一個等級。
其實數學對蔣青許來說,是比較苦手的一門學科。
所以一通作業坐下來,讓她覺得有些吃力。
而就在這時,一隻胳膊突然從背後撐在了自己的麵前,骨節分明的食指輕輕點了點作業題目上的例圖,然後用指尖劃了下線:“輔助線換在這裡試試。”
熟悉的聲音,以及校服上淡淡的薄荷香,讓蔣青許的瞳孔突地一縮。
片刻後,她才稍稍反應過來,按照傅明衡指的地方,添了一條輔助線。
蔣青許其實挺聰明,一點就通,看完輔助線之後,便已經豁然開朗。
傅明衡笑著直起身:“還挺聰明。”
被喜歡的人誇獎,是種沒辦法形容出的感覺。
但在心裡會下意識地把那句誇獎的話反複無數遍,每一次想起來的時候,都會覺得歡欣和愉悅。
傅明衡打著哈欠走到老位置坐下:“還是麻煩你,等會喊我起來咯?”
蔣青許點頭:“好。”
許多時候的年輕人,在嗅到了那麼點快樂和曖昧之後,就會變得義無反顧。
然後越來越貪心。
偶爾,蔣青許也會自作多情地覺得自己或許變得特殊,或許也有那麼一點點可能,站在他的身邊。
在無數個輾轉反側之後,臨近期末。
傅明衡也要畢業。
在四月份左右的時候,蔣青許終於鼓起勇氣,準備去圖書館找到傅明衡。
然後同他告白。
那天下了雨。
在蔣青許撐傘路過教學樓的時候,卻一眼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傅明衡。
他撐著一把傘,站在教學樓門口,沒動,看上去似乎在等人。
蔣青許想了又想,準備上前打招呼,如果氛圍合適,或許還能順便……告個白?
然而她才邁出一步,就聽見一個輕快的女聲——
“我來啦!”
一個紮著高馬尾的女孩子從教學樓裡跑出來,鑽進傅明衡的傘下,仰起一張臉:“我們走吧?”
蔣青許步子一頓,目送著兩人並肩遠去。
傅明衡撐著傘,會下意識地往女孩的方向偏了偏傘身。
一個高挑沉穩,一個較小活潑。
居然看上去,還十分般配。
蔣青許有些難過,她轉身,摸了摸自己的臉。
沒有眼淚。
但卻感覺如鯁在喉,胸前一陣陣堵得發悶。
也是。
這就是無疾而終的暗戀。
任何一點火花,都會自作多情似的燎原。
然後到頭來,才會發現,好像自己對於傅明衡而言,從來沒有特殊過。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蔣青許覺得自己有一點很好。
看得開,斷得快,也容易放棄。
她放棄了傅明衡。
再也沒去過圖書館的那個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