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上要解決國庫問題了, 大夏君臣這兩天簡直走路帶風,見誰都笑,牙花子咧得非常顯眼。
尤其戶部尚書……
“尚書, 這是公文……”
“你怎麼知道國庫即將有錢了?”
“啊?不是……”
“你怎麼知道我馬上不用被叫鐵公雞了?”
“我……”
“你猜猜我為什麼這麼高興?”
許煙杪作為派送文件的司務, 把公文往吏部尚書桌上一放,同情地看著被戶部尚書揪住不放的萬壽公主(戶部司務)。
然後……
【嘿嘿!】
【攻倭!】
【嘿嘿!】
許煙杪對著吏部尚書行了個禮, 心底哼著曲兒,走出了臨時辦公的衙門。
現在是五月, 台風快到了, 大夏暫時還不能出兵, 但等過幾個月, 寶船廠以及工部、兵部、戶部就可以一切準備就緒, 由永昌侯領兵出征了。
迎麵,就撞見了那位新上任的刑部主事。
——就是剛從青浦縣知縣升上來的那位。
對方:“你……”
刑部主事的品級比他高,許煙杪按照禮儀拱了拱手:“見過主事。”
對方沒有說話, 許煙杪看了對方一眼,腦門上冒出來一個問號。
怎麼感覺這人眼神十分的……複雜?
不遠處突然有人喊:“許郎!”
許煙杪側頭看了一眼, 有些驚訝, 連忙又上前:“中貴人這是……”
大太監笑著說:“皇爺找許郎, 速速隨奴婢過去吧。”
*
進了老皇帝落腳的宅子, 許煙杪得到大太監的示意, 直走到老皇帝辦公的地方,敲門。
“進來。”
許煙杪推門進去:“陛……”
“行了,不用搞這些有的沒的了。過來,寫個字給我看看。”
許煙杪一頭霧水,但還是坐到小案幾前,用毛筆寫了個“恩”字。
老皇帝看了一眼, 調侃:“倒還板正,你抄個公文都讓小吏代筆,我還以為你不會用毛筆寫字呢。”
許煙杪“……”了片刻,憋出來一句:“平時有在練。”
發現穿越到古代後,他就一直有特意練習,雖然練不出來原主那手書法,但至少能寫了。
老皇帝笑著用筆杆子敲了敲自己身邊那堆奏章:“來,幫我批一下,太多了,上千份,我一個人看不完。”
許煙杪驚疑不定:“陛下是說,讓臣……”
老皇帝解釋:“彆想太多,你把那些你能批的,批一下就行了。”說著,他拿起一個奏章:“比如這個,問‘陛下你吃了嗎,最近胃口如何’,你就幫我回個‘吃了,胃口上佳’,相似的,你自己想回什麼就回什麼,彆罵人就行。至於那些正事,不必你動筆,搬過來放我左手側即可。”
許煙杪簡直目瞪口呆。
把桌上那如山的奏章搬到自己身邊時,整副表情都是震驚且漂浮的。
【還……還有這種廢話奏章?!皇帝日理萬機的時候,理的不是正事嗎?】
許煙杪拿起第一本奏章,低頭一看。
‘陛下萬安。’
然後沒彆得了。
許煙杪:“……”
默默抬筆,在後麵工工整整寫了個“朕安”。
再拿第二本。
‘陛下,臣這邊的荔枝熟了,陛下喜歡吃荔枝嗎?臣每年都讓驛站送一些過來?’
許煙杪糾結了一瞬。
【嗯!老皇帝不喜歡勞民傷財,拒了拒了!】
隨即在後麵寫上‘不喜歡,不用了’。
皇帝正在批正事奏章的筆一頓,眉毛微微挑起,又沒忍住笑了一下。
這小子……
許煙杪拿起第三本。
‘陛下,臣的仇人病了!臣特彆高興,特意向陛下分享這份喜訊!’
【誒嘿!這個我喜歡!】許煙杪眼睛一亮,開始翻八卦:【啊這……】
老皇帝筆尖頓了頓,耳朵直往那邊豎。
【結仇是因為有事不得不帶著風寒病出門,沒帶夠帕子,不停流鼻涕,找對方借,對方雖然不是個潔癖,但也接受不了拿貼身的帕子給他擤鼻涕,堅決不肯,導致他那天當眾鼻涕糊臉!】
老皇帝在心裡嘖嘖了兩聲。
這也能結仇啊?
【噗,現在好不容易逮著‘仇人’也風寒了,特意身上背了五十條手帕,打算在對方麵前用一條,扔一條。】
老皇帝抿了一口茶水,心底評判:真小氣。
【啊!這個!】
老皇帝即將批複正事的筆又一頓,眼神遊移,注意力往許煙杪那邊飄。
【要給老皇帝上貢蜜浸芒果乾,聽上去好像很好吃的樣子。】
老皇帝點了點頭。
確實。
【不過還是拒了吧……感覺和要送荔枝那個差不多?都是消耗人力……】
老皇帝瞪大眼睛。
彆啊!朕想吃!
【或者,讓他過年進京時,一起帶上好了。反正都要進京的。】
老皇帝沒忍住點了點頭。
半個時辰後……
“許煙杪。”
許煙杪猛地抬頭:“陛下?”
老皇帝看了看自己隻批了兩件的正事,忍痛:“你把奏章挑一下,拿回去批吧。”
再念下去,今天的工作就做不完了。
怎麼他自己看這些廢話,都沒這麼被吸引注意力,隻覺得煩呢?怎麼聽許煙杪在心裡念一遍,他就忍不住去聽。
許煙杪茫然地眨了眨眼:“是……臣遵旨。”
低頭,收拾奏章。
【誒?怎麼還會有駙馬上的奏折?駙馬不是不能當官嗎?哦哦!是老皇帝的大女兒,房陵長公主的駙馬……厲害!狀元郎啊!是開國後第一次科舉考上來的!那時候還沒有駙馬不能當官這條律法,這條律法好像是天統七年那會兒才定下的。】
【我看看駙馬寫了啥……】
【有盜賊掠奪諸縣,久不得治,被一女子借其酒醉殺之……所以上表為其請功?】
【這個應該是正事了。】
許煙杪把它放到老皇帝手邊。剛遞過去,就看到老皇帝接過來,好似一目十行,沒看幾息就提筆寫了什麼。
【難道是寫了個“閱”就完事了?】
偷偷看了一眼,發現老皇帝還真看了內容,在最後批複“封崇義夫人”。
【這就是馬上皇帝的眼力嗎!一眼能掃幾百字?!】
聽到許煙杪一驚一乍的心聲,老皇帝隻覺得自己的心情比大夏天吃冰糕還舒暢,咳了一聲:“許煙杪,我許久不曾見長公主了,她與駙馬正好在遼東都司,隻不過不在複州衛,大概在有七八百裡遠的地方……你覺得如何?”
大學生的腦子還是能用的:“此是陛下家事。”
——您想見就見。
老皇帝滿意地點點頭,心情愉悅起來。
打定主意明天啟程去見自己碩果僅存的,沒搞出幺蛾子的大閨女。
他家房陵啊!半輩子了!就沒讓他操過心!比起老二、老五、老十八,這是真正讓他放得下一百個心的端莊自持拿得出手的閨女!
這可是最像他的孩子!
*
這個愉悅的心情截止到第二天。
“有人追殺我們!求大官為我們做主!”
一個婦人帶著自己的兒子,瞅了個空隙衝進來,被錦衣衛一攔,就直接跪了下去。
她似乎沒認出來麵前人是皇帝,隻是看到他們從衙門出來,便孤注一擲。
“大官!妾要狀告當朝駙馬!告其拋妻棄子!殺妻滅嗣!”
老皇帝沒有特意清乾淨衙門附近的百姓,此刻,婦人的嘶喊聲隔著好幾條街都清清楚楚。再加上喊的內容涉及人倫,十分炸裂,不少百姓傻傻張大了嘴巴,探頭來看。
“真的假的?駙馬?拋妻棄子?”
“嘶……你們記得前些年大火的那折戲嗎?駙馬在家鄉結過親了,但是欺君說自己還沒有成親,得以娶了公主。後來,家鄉的妻子帶著孩子找上門,駙馬把人趕出去不算,還派人去追殺,要來個死無對證。”
“這……難道果然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啊?”
“好狠啊!”
“但是這婦人看著年紀不小了,她身邊的那個應該是她兒子,看著都三十了吧,那駙馬幾歲了?戲文裡的駙馬不才二十啷當歲?”
“幾十年前,這孩子幾歲的時候,恐怕年紀是差不多啊!”
那婦人灰頭土臉,渾身上下竟沒有一處好地方,此刻她一下一下磕著頭,唇瓣顫抖著,顛三倒四地描述,顯然被嚇得不清:“求大官做主啊!妾的丈夫是當朝駙馬,他拋棄妾母子娶了公主,妾也不敢和公主搶男人,隻老老實實和兒子在鄉下,一輩子都不離開。本來三十年都過去了,平安無事,誰知道前幾天,突然有人放火燒了妾的房子,要不是我們母子正好去了縣城,恐怕就要死在那裡了!今日吃飯打翻了飯碗,被鄰家的狗吃了,那狗當即斃命!是他讓人放的火,是他讓人下的毒!一定是他做的!妾向來膽兒小,臉都不敢和人紅一下,更彆說得罪人了!妾的兒子也是個憨的,對誰都沒有脾氣!”
她那個憨兒子也跟著她在後麵不停地磕頭,不停地喊:“求做主!求做主!”
老皇帝麵上起了慍怒。
三十年前,他膝下隻有兩個女兒尋了駙馬,清河和季歲是假成親,根本不可能搞出這種事情,那就隻有房陵……
“來人!”老皇帝聽那婦人說完,倒也沒有直接信,隻是道:“去將駙馬請過來,莫要驚擾了房陵長公主。”
一甩袖子,老皇帝轉身進了衙門,身後,婦人千恩萬謝地磕頭,沒磕幾下,也被錦衣衛帶了進去。
*
駙馬風塵仆仆騎馬趕來,很明顯路上錦衣衛已經和他說過發生了什麼事情,一進衙門就撩袍一跪,都沒帶掃那婦人一眼,便高聲:“陛下!臣從未有過妻兒,請陛下明察!”
而聽到那聲“陛下”,婦人好像鴨子被踩了脖子,瞪大眼睛看著堂上:“陛……陛下?妾求到的大官竟然是陛下?!”
隨後,反應過來駙馬說了什麼,她肝腸寸斷地“啊——”了一聲:“顏郎,你就是不認妾,也要認你的孩兒啊!他生下來那年你在備科舉,你都沒抱過他幾回!如今竟如此狠心,不認他,還要殺了他!”
百姓們依舊沒有被驅趕,在衙門外反複探了幾次頭,才看清楚衙門中央的情況。
那駙馬顏淳已經年過五旬了,俊眉長須,身形修長,仍能看出昔日狀元郎的風采。便是在遼東這等苦寒之地已經二十來年,依然無損風姿,反更顯出沉穩雍容的氣度。
但正因為這樣,更襯得他旁邊衣衫襤褸,還光著腳的婦人形容慘烈。
不少官員已經開始可憐起婦人了。
而駙馬被這麼架在火上烤,倒也不見窘急,隻平和道:“這位夫人,我不認識你。”
婦人的麵色十分蒼白:“保定府博野縣北楊村,顏郎你都狠心忘了?”
駙馬說話不急不緩,內容也是條理分明:“我的戶籍並非秘事,有心人皆可查知。若能以此來說你是我發妻,我豈不是人儘可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