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煙杪拿著尚方寶劍前腳離開京師, 後腳,工部尚書就受到了老皇帝劈頭蓋臉的訓斥。
“受祿之家,不與民爭業!這句話是不是要讓你抄一萬遍, 再將文字吃下去?”
“你都當上尚書了,家裡就缺這麼一點錢?”
“我知道你們這些人,手中肯定有些許自己的產業, 我隻是平日裡不追究——你這夫人,可真是長本事, 這經營的手段堪比陶朱公,是不是還要給她頒發一個大夏第一富商的名頭?”
工部尚書俯著身體,硬著頭皮聽訓。
也不敢這時候解釋他夫人是天生喜歡經商, 而且為了不給他惹麻煩, 平日裡隱姓埋名,誰都不知道她是工部尚書夫人,更沒有調動家中的官場力量去為自己打點——但也不能說完全沒有影響,哪怕她不主動問,他不主動提,可天長日久生活在一起,政策上有什麼風向, 她很容易便能從他那裡敏銳察覺到,占了先機。
“陛下!臣這便讓拙荊遣散家業,上呈贓款。此事是臣之罪。”
官員或家屬經商, 有很多種懲罰方式, 或是降官、或是罷官、或是罰俸、或是籍沒財產……具體要用什麼懲罰,全看當權者。
工部尚書也不敢往輕裡說,又追加道:“臣管家不嚴,自請摘去官帽, 還為白身,以贖其罪。”
“行了,倒也不用如此嚴重。”老皇帝說得漫不經心,手中毛筆還在批改公文:“汝帶枷上公三月,鞭一百,以儆效尤即可。”
工部尚書的反應快如閃電,皇帝話音剛落,他就立刻跪地謝恩。
——這比他想的丟官可好上太多了。
“陛下雖仁慈,臣卻不可驕怠!還請陛下容許臣以家中產業贖罪。陛下將其用與百姓,便能使臣身上罪孽減輕一二。”
老皇帝瞥他一眼,知道不收,他們全家都不能安心,於是點了點頭,又道:“你夫人的嫁妝中若有鋪子,不論多少,都不必上交。”
雖然官員及家屬不許經商,但各家夫人的嫁妝鋪子並不歸屬這一條例。但夫人一般也不會親自經商,隻看一看賬本。這些鋪子也不會如商人產業那般,越滾越大。
如果一定要說,那就是,你自己盤個店賺點小營生,可以,你搞成全國連鎖,錢堆成金山銀山,不行。
工部尚書一聽這話,更加真心實意了:“謝陛下開恩!”
老皇帝看了看日頭。
這個時間,他要去找皇後用午食了。
“行了,你回去吧。”
把人趕走,火速起駕椒房殿。看到襄陽也在,滿臉笑容頓時轉為嫌棄。襄陽笑嘻嘻地黏著竇皇後,就是賴著不走。
老皇帝:“……”
親閨女。忍。
飯菜布好後,老皇帝假裝沒看到這個破壞他和妹子單獨相處的糟心玩意兒,一邊吃飯,一邊和自家妹子聊著朝堂的事。
“你說那許煙杪也真是,不省心兒。天底下有能力的商賈那麼多,怎麼就盯著工部尚書家的了。”
他好似在抱怨,臉上卻不是什麼不滿的表情,嬉笑之間,卻頗帶親近。
襄陽公主好似很乖巧地坐在席上,像蚌一樣閉著嘴,隻在聽完親爹說話後,看了他一眼又一眼,總覺得自己爹這話裡好像有彆的意思,但一時間想不出來。
竇皇後笑了一下:“這孩子可能看你先是讓華春進朝廷,後是讓勝仙當官,還不在乎女駙馬的事情,更是讓謝洛水出海,便以為你讚同女子進朝廷。”
簡直一口道破天機,襄陽公主猛然醒悟過來,瞪大眼睛盯著親爹看。
老皇帝沒注意,還十分得意:“我就知道,年輕人嘴上沒毛,辦事不牢。他的辦法很好,隻是要去問工部尚書他夫人不好,正需要我取其精華去其糟粕。”
襄陽公主眼中冒起了火光。
她爹果然還是她爹!說什麼‘天底下有能力的商賈那麼多’,其實是‘天底下有能力的男商賈那麼多’!他就是覺得政事上不該問女人!
本來要拍案而起了,被竇皇後一個眼神,又啞了火,扁扁嘴坐在那裡戳筷子。
然後,她聽到她娘語氣溫和地說:“不錯,男主外,女主內,從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