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之後,許煙杪才發現沒什麼有意思的。隻不過是紅陽侯那位從弟作了一卷畫。
——從時間和場合來看,要麼之前就畫好了,要麼已經完成了大半,在宴上畫完剩下那部分。
而其他人圍在他身邊,在吹捧其畫技。
“郎君這空月一輪,霜鶴一位實是出塵,數百年來畫鶴之人在郎君麵前,皆要俯首。”
“美!實在太美了!”
“郎君此處怎是空白?難道是要題詩其上?”
趙立忙不迭接話:“不錯。”
那些人又捧場,歡呼著能夠見識趙郎君的詩作,簡直三生有幸。
許煙杪看著無聊,正要轉身就走,身體都側過去一半了,就聽到趙立說:“並非是我來題詩,我想請大家認識一位才子——許郎!好巧!你正好在此,省得我去尋你了。”
許煙杪心裡忽然生出不詳的預感,腦海中迅速開始轉動對策。
果不其然,那趙立走過來,淺色的眸子裡好似帶著對他才能的信任:“許郎,你年紀輕輕就成了侍中,想來定然才華橫溢——可否請你在我的畫作上題詩一首,增其榮光。”
許煙杪誠實地說:“我的詩寫得不行。”
——何止不行,現代人除了專門對此有興趣的,一般人誰會研究怎麼寫詩啊。
趙立眼睛一眨,笑著說:“許郎謙虛了,家師看過你的詩,對其讚不絕口。”
至於是不是真的,還不是全憑他一張嘴?
旁邊,哪怕沒有和趙立對視,劉長史臉上依然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那副仙鶴圖確實好看——甚至可能是趙立超常發揮的作品,所以,如果許煙杪題的詩普普通通,就會如同白衣上的油點,讓人難以忍受。
在場的人大部分是小年輕,心高氣傲,到時候嘲諷幾句,口不擇言幾句,那就是到他出場解圍的時候了。
或者……
劉長史腳步微抬。
或者現在就上去解圍,博得許煙杪的感激?
*
許煙杪看了兩眼那個“仙鶴圖”:“你對這個題詩有要求嗎?”
趙立斟酌著提要求:“可否以‘高潔’為題?若是能描述一下鶴身周邊的祥雲那就更好了。”
許煙杪愣住:“祥雲?在哪呢?”
趙立也愣住了:“不就在這裡?”還用手比劃了一下宣紙上伴著鶴身的雲氣。
許煙杪:“……”
【啊這……】
【我該不該說,這玩意其實是鳥在空中飛的時候排的排泄物?】
跟隨來的某個愛鶴官員腳一崴,一屁股坐到地上,坐得臀部發疼。
旁邊的人趕緊去扶,他默默推開,淚流滿麵。
許郎!為甚要讓我知道這個!
要不你還是和我說我夫人在哪裡騙過我,對我下過什麼狠手吧。
【還有……】
【畫上這玩意是鷺鳥吧?】
【仙鶴會不會邊飛邊排我不知道,但這個飛行時脖子往下彎曲的,肯定是鷺鳥。鷺鳥排出來的東西遠遠看著就很像祥雲。】
愛鶴官員:“……”
說了多少遍了!說話不要大喘氣!
許煙杪扭頭,看到他摔在地上,一驚:“可要請大夫?”
“不必。”
愛鶴官員堅強地按著地麵站了起來,怒氣衝衝向著“仙鶴圖”一瘸一拐地過去:“題詩!題什麼詩!你還有臉要許郎題詩!”
趙立愕然:“為何如此說?”
愛鶴官員十分憤怒:“你看你這畫的是白鶴嗎!”
——仙鶴通常就是白鶴。
愛鶴官員超大聲:“白鶴的體型比鷺鳥大!白鶴沒有冠羽和胸羽!白鶴的喙和腿從來就不是玄色——從未有過仙鶴圖,何來的為仙鶴圖題詩!”
一道道視線往趙立身上投過去,氣氛死寂得可怕。
趙立沉默須臾,一把拽下仙鶴圖,廣袖將臉一捂,快步離去。
旁邊的官員小聲說:“你這是何必……”
愛鶴官員氣呼呼地回:“你懂什麼!我心愛的鶴差點就臟了!”
旁邊的官員更小聲了:“那、那位也沒說仙鶴就一定不會……”
愛鶴官員秉承著最後的倔強:“你閉嘴!我不聽!他不說就是沒有!”
【什麼沒有?】
一道心聲響起來,驚得這兩人冷汗一下子就下來了。
抬頭一看,就看到許煙杪好奇地看著他們。
【可惡,係統翻不到,這兩個到底在打什麼啞謎呢?】
一眾官員:“……”
對不起,許郎,我們不該把你當聾子看待的。
反省過後,愛鶴官員一口鍋就扣在了離去的趙立頭上:“我最愛的白鶴居然差點被趙立那種人畫出來——幸好沒有,差點就臟了我的鶴!”
他旁邊的官員假裝自己是個杠精:“但是寫了《鶴經》那位,也沒說白鶴就一定是沒有你說的那些東西啊。而且趙郎君隻是畫出他心中的仙鶴,倒也不必如此吹毛求疵。”
愛鶴官員不高興了:“我哪裡吹毛求疵了,他就是畫錯了……”
兩人邊吵邊離開,步伐都比平時快了不少。
許郎在他們身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原來如此!怪不得係統不顯示——人家隻是口頭吵個嘴,聊個天而已,沒什麼值得深扒的前因後果!
說起來,他還得謝謝那位同僚誤打誤撞給他解圍呢。
許煙杪開始陷入沉思。
【既然對方喜歡白鶴,要不要想辦法送一隻白鶴給他?但是用什麼理由呢?】
遠處,愛鶴官員背對著許煙杪,戴上了痛苦麵具。
這鶴……他還要不要繼續養了?棄養他是萬萬舍不得的,但是繼續養,那個“祥雲”……
所以,為什麼要讓他知道這種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