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站在龍案前, 他的手背在身後,居高臨下地看著楊昭。
楊昭仍然低著頭,他麵色平穩, 但心頭起伏不定。
皇帝的聲音充滿蠱惑:“你不必急著回答父皇……你可以好好回去想一想。”頓了頓,他又笑起來。
“昭兒,你不止一個選擇。當然, 朕也是。”
說罷,便擺擺手, 讓章公公將楊昭帶下去了。
殿門被重新關上。
皇帝回到龍案前,重新拿起桌案上的折子。
這是北疆最新傳來的消息, 白亦宸已經突圍,並帶著四萬多精銳, 回到了武城附近。
他盯著看了一會兒,隨即將這信紙, 送到了油燈前。
火舌迅速吞噬了紙張,片刻之後, 便化為烏有。
孟公公立在旁邊, 如一座雕像一樣, 巋然不動。
皇帝看了他一眼,道:“此信提到的事, 不可透露給任何人。”
孟公公一臉懵懂:“皇上說的是何事?”
皇帝笑了笑, 不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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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昭心事重重地出了太極宮的大門。
章公公多送了幾步,忍不住小聲問道:“四殿下,皇上答應收回成命了麼?”
楊昭麵色黯然,搖了搖頭。
章公公歎了口氣,也是了,君無戲言, 怎麼可能隨意更改?
章公公還想再說什麼,卻見楊昭有些失神地走遠了。
夜色已深,太極宮周邊靜悄悄的,自從皇帝病了,就總覺得外麵吵,於是扯掉了不少太極宮的守衛和宮人。
楊昭沉默地思索著,父皇太厲害了。
他雖然保守、短視、虛榮,但他確實善於玩弄權術。
如今,父皇雖然留在京城,但仍然操控著北疆的局勢,他就算想幫忙,也是有心無力。
另一方麵,父皇又逼著初初去和親,若是初初不允,那自然會對雲妃娘娘不利。
除此之外,父皇還以儲君之位來引誘他,讓他從側麵協助,促使楊初初就範。
步步都算得如此精準,真是叫人毛骨悚然。
楊昭神色鬱鬱地沿著宮道向前走,連路過宮人向他行禮,都沒有察覺。
不知走了多久,他不經意察覺到,自己偏離了原來的方向。
他下意識抬眸,卻意外發現,自己走到了浣衣局。
楊昭麵色微頓。
一個宮女端著水盆路過門口,見到楊昭怔然站著,便急忙過來見禮:“奴婢參見殿下。”
楊昭淡淡點了點頭。
宮女抬眸,偷看了一眼楊昭,見他麵色有些奇怪,便生了些討好的心思:“殿下又來看青蘭姑娘麼?需不需要奴婢把青蘭姑娘叫來?”
楊昭愣了下,沉聲道:“不必了,你退下吧。”
那宮女隻得悻悻退下。
楊昭踟躕了一會兒,最終,抬起腳步,踏進了浣衣局的大門。
穿過中庭,他暢通無阻地來到了內院。
內院有一片一片的水池,是供宮女們洗衣用的,水池附近還有不少桅杆,用來晾曬洗好的衣物。
夜風微拂,桅杆上的布料迎風飛舞,整個內院在月色的籠罩之下,變得有些夢幻。
一個少女立在其中,她彎著腰肢,麻利地拿起一件洗好的衣服,放入手中擰了擰。
水滴從她手指的縫隙中細細流出,清澈無比。
她擰了一次,似乎還覺得不夠,便反著手,又加了些力道。
一雙玉白的手,因為用力而變得微微泛紅,手指也有些腫脹起來。
擰好了衣服,她又仔仔細細將衣服展開,抖落了一下,幾許水珠點點,調皮地爬上她的裙裾,她站直身子,試著將衣服搭上高高的桅杆。
一次不成,她又踮起腳試,可一用力,身子便有些站不穩。
“讓我來。”沉穩的男聲響起。
青蘭微微一愣,回眸一看。
楊昭著了一身灰色銀絲常服,立在台階上。
月光洋洋灑灑照在他臉上,為他鍍上了一層銀輝,整個人俊朗得有些不真實。
“殿下?”青蘭喃喃出聲。
楊昭一言不發地走了過來,接過她手中的衣物。
青蘭反應過來,急忙道:“殿下千金之軀,怎能做這樣的事?”
楊昭沉聲道:“人都吃五穀雜糧,都要經曆生老病死,本就不應該有什麼貴賤之分。”
青蘭愣住。
她凝視著楊昭。
楊昭身量很高,他拿著濕衣服,毫不費力地便搭到了桅杆上。
青蘭見狀,立即過來幫忙,她小心翼翼地將衣裳拉得平平整整之後,才收起了水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