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內務府的人也警告了這薛海三人,若是明年薛家的生意還沒起色的話,那麼就彆怪內務府不講情麵,隻能讓這些人追加本銀了。
薛海三個人沒有一個相信內務府的話,可是也沒有一個敢跟內務府的人提出是不是查一下帳:人家可是說了,生意是因甄應嘉之事才沒賺到銀子的,當初,他們這些人是跟甄應嘉一齊從薛沛手裡買下的股。要是查的話,內務府的嘴一歪,說他們與甄應嘉有勾連怎麼辦?
外憂如此,族人的情緒也得安撫一下。好在薛家也還有些祭田,總算是給族人準備了一份薄薄的年例。
早已經被薛沛
養大胃口的薛姓族人,哪裡把這幾斤米、兩把青菜半斤肉看在眼裡,這不就在薛海這個新任族長家的客廳裡,直接鬨開了?
族人們雖然沒有一個提起薛沛名字的,可是每提一次往年,薛海都覺得自己的臉人打的啪啪直響。他看了另外六個人:“今年生意是怎麼個情況,你們也不是不知道,還是各回各房把實情說給大家吧。”當初向薛沛逼位的是七個人,憑什麼有事兒就得我一個人抗著?
“咳咳,”薛河不得已站了起來,向著仍在議論紛紛的族人咳嗽兩聲,高聲道:“自從接手生意之後,我與薛江兩個如何勞心勞力,你們也都看到了。奈何生意難做,今年確實沒賺到銀子,所以這紅利……”
“生意還是那些生意,憑什麼換了你們兩個打理就賺不到銀子?”
“沒那金剛鑽就彆攬瓷器活,當初要打理生意的時候,你們怎麼沒說生意難做,不是還說今年的紅利,一定比往年多上一成嗎?”
“就是,要不是你們說會多分紅利,我才不同意讓你們打理生意呢。”
…………
油鍋裡撒下一把鹽,也不會比剛才薛河說出來的話更讓人群激憤,三房的人多少還顧忌著他是自己的家主,聲音稍小了些,其他六房的人,可是一個個紅頭脹臉的直著脖子反駁起來。
薛河小半年來在內務府那裡受氣已經受夠了,現在又被族人如此指責,直接一拍桌子:“你們覺得我打理生意不行,那好,誰打理的好,隻管來接手好了。”
族人們都愣了一下,以為薛河是在說氣話嚇唬大家,張嘴還想指責,薛江也站了起來:“薛河說的沒錯,我也覺得自己打理生意,竟讓族人連紅利都分不到,實在心裡的愧。不如哪位覺得自己有打理生意之能,連我這一份也接手吧。”
“嗡”的一聲,族人們再次議論起來:兩位打理生意的家主都想著讓賢,可見這生意還真是不好做呢。於是好些族人哪怕嘴裡還有怨言,也隻好拿著分到的那點兒年例,心不甘情不願的回家想辦法辦年貨了。
“還是老三有辦法,要不是你,這些人還不知道要鬨到什麼時候。”薛海向著薛河笑了一下,感謝他還了自家一個清淨
。
薛河卻隻回以苦笑:“族長,你也以為我是嚇唬他們嗎?我是真不想再打理這個狗屁的生意了。天天讓內務府的人訓得跟狗一樣,苦累的差事也是我們的,最後才給一萬的銀子,還說明年生意要是沒起色,連這一萬兩銀子都沒有了。”
“誰他娘的願意做,就讓他做去,反正我是不做了。”薛江也氣哼哼的說著狠話。
剩下的六房家主都是一臉的苦意,即上了內務府的船,豈是自己說不做就不做的?彆看內務府不肯給薛家皇商的名頭,可是你敢不做,他們就敢扣你一頂怠慢皇家差事的帽子。
自己這些人苦心算計,又把家底都掏空了,難道就是為了這個?
“要不,”八房家主薛瀑小心翼翼的道:“咱們再請薛沛回來,他跟內務府打了多少年的交道,那些人總不至如逼迫我們一樣逼迫他。”
人人都明白薛瀑的意思:以前薛沛打理薛家生意,獨得一成利潤雖然讓人眼熱,可是他們各房的紅利也有五六萬兩,哪是今年隻有一萬兩可比的?
可是人家薛沛肯回來?每個人心裡都沒有底——薛沛當日可是直接與他們分了宗,要起買股銀子來絲毫沒手軟。手不軟的人,心能有多軟?
哪怕是死馬當成活馬醫呢,薛家七人在現任族長的帶領之下,還是於次日一大早,便親往城外莊子去給薛沛送“年禮”來了。
隻是走到半路,與王子勝正好打了個碰頭,大家都曾以姻親之名往來過,自然要打上一聲招呼,然後薛家人便調轉馬頭,跟著王子勝一起返回了城中,再沒有提起讓薛沛重回之事。
無他,王子勝也是去給自己的親妹子送“年禮”的,不想連莊子都沒進去,就被薛成給堵在了莊子外頭,說是他們家老爺吩咐了,自己家這一族,除了薛沛與薛襄外,再無其他親人。而太太,不好意思,沒聽說太太有娘家人。
什麼舅老爺,我在薛家當了幾十年的大管家,沒見過。要是真見過的話,在幾個月前府裡遭逢大難的時候,怎麼我這個薛家的大管家,求告無門,還沒有一位太太的娘家人來安慰我們太太一下?
倒是有一家人曾打著太太娘家人的旗號,派了個著三不著兩沒眼
色的下人,對著太太橫加指責,讓太太病了好些日子。要真是太太娘家人,能乾出那樣的事?
王子勝向薛家人學的時候,自是義憤填膺,可是薛家人心裡一陣陣發堵,誰也沒開口勸他——薛沛連大舅子都不認了,那還是他媳婦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親兄長,自己這些已經過了三服的曾經族人,人家哪裡會理!
還是彆去自取其辱了。
說不定堵在莊子外頭的都不是薛成這個管家,而是一個粗使下人。
這些人是打道回府了,薛沛那裡還算著他們經過自己收拾孫乾之事,一定會來莊子上來拉下關係呢,誰知左等不見人,右等不見人,心裡倒覺得薛家那幾個貨腦子雖不好使,這骨氣還是有一點兒的,比王子勝那個有奶便是娘的強些。
真是個美麗的誤會。
薛沛不知道自己誤會了已經分宗了的薛家人,見不到人也不會刻意派人打聽,他這一世可是想著怎麼悠閒怎麼來,勞心勞力的事兒已經做的夠多了,接下來就要看薛襄與薛蟠的了。
所以薛沛的當務之急,是替薛襄做好考前心理疏導:自從聽說杜知府接任,以為自己真的需要一路作弊通過科舉的薛襄,一下子焦慮起來,臉上痘也起來了,嘴角火泡也出來了,字也寫不好了,文章也不會斷了。
甄士隱這個先生都不知道薛襄到底在急什麼,在他看來,薛襄現在彆說是考秀才了,就是應秋闈也不是不能試試。可是說了幾次,薛襄還是覺得自己一無是處,不能作弊根本連縣試也過不去。
沒辦法,甄士隱隻好親自來到莊院尋薛沛,請他開導開導薛襄——水平夠了、心誌不堅的人,落榜的機率並不比水平不夠、可是心態平和的人小。
薛沛這幾日閒來無事,就在自己莊子裡轉著,想著增產增收的事兒。薛襄與薛蟠又每日隨著甄士隱讀書,還真沒注意到薛襄心理出了問題,聽到甄士隱的話,心裡也有些著急,忙讓人把薛襄請到自己的書房來。
一見薛襄,薛沛就知道甄士隱絕不是誇大其辭:薛襄兩眼都是昏黃的,膚色暗淡,走路也發飄。要不是知道他是在跟著甄士隱讀書,自己莊子離城裡也夠遠,薛沛都要懷疑他是不是半夜悄
悄跑出去縱欲了。
“你是怎麼回事?”就這心理承受能力,薛沛不能不來氣。
“兄長。”薛襄的聲音都有些氣虛:“還有個把月便要縣試,我覺得,覺得自己還是沒準備好。”
“是你沒準備好,還是覺得杜知府接任了,你就沒本事自己考中了?”薛沛不客氣的向著薛襄吼了一嗓子。
薛襄眼睛一下子瞪了起來,當初你信心滿滿的勸我科舉,不就是仗著前任知府欠著你三十萬兩銀子,所以能讓我做弊嗎?
薛沛看出他的疑惑,不由笑了:“你以為那個前任知府,真能為了三十萬兩銀子,就保你一路考中舉人?那不過是我怕你自己沒信心讀書,才想出的由頭。”
你這麼直白的說出自己撒謊了,真的好嗎?薛襄看向自己兄長的眼神都迷茫了,覺得自己的兄長在自己心中的形象好象矮了好大一截。
薛沛能看不出薛襄眼裡的失望,示意他找個地方坐下,才不急不燥的向他道:“你也知道咱們現在的情況,沒了皇商之名,生意也都沒有了,隻能另尋法子重振薛家。”
“最快最穩妥的路子,就是讓你與蟠兒科舉。不為彆的,做了秀才可以免八十畝的稅賦,還可免了你與蟠兒兩人的丁銀。那時我想著,若是真能如此,哪怕有一日這個莊子也守不住,你們兩個也不至餓死。”
“可是你都做了幾年的生意了,不知道是不是還想著讀書。這才不得不想了個法子,讓你甘心情願的讀書。我一直知道,若不是因為,唉,為了怕你壓過我這個做兄長的,不又受皇商身份拖累,你當年就該科舉的。”
“所以甄先生過來後,我一直暗裡打聽著你與蟠兒兩人的讀書情況。甄先生自己都沒想到,你的基礎打的甚是紮實,就是明年應秋闈都不在話下。”
“誰知道我當日為了讓你讀書想出的法子,竟是害了你,讓你一直懷疑自己的水平。”薛沛擺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期間不忘塑造一下自己成為了讓兄弟讀書,不惜自己忍辱負重的光輝形象。
薛襄已經聽傻了,原來這些日子兄長不去看自己與蟠兒兩個讀書,不是因為前任知府走了沒法作弊了愧對自己,而是對自己太有信心了?
自己剛才竟然還覺得兄長撒謊不對,哪裡不對?兄長這是為了自己,賭上了自己的人品呀。
單純的薛襄落淚了:“當年也是我自己說不讀書的,並不乾母親的事。兄長覺得,甄先生說的話,可信嗎?”不管可信不可信,自己都要勉力一試,今年不成明年再接著試,一定不能讓兄長的苦心白費。
薛襄暗中已經下定了決心,問薛沛不過是給自己再增加一點底氣。薛沛重重的點頭:“你跟著甄先生讀了這麼長時間的書,自然知道他的人品。那是個從來不妄言的人。”
“我知道了。”薛襄聽了眼裡淚都沒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對自己有了點兒信心,還是剛才眼睛被淚洗過,眼裡的昏黃儘去,重新清亮起來。
薛沛也不多說,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咱們家頭一個參加科舉的人,不管考的如何,都是給子孫將來讀書濟世開了個好頭,樹了個好榜樣。”
說完指了指自己身後掛著的那副楹聯下頭的落款:“你可知道體仁居士是何人?”
薛襄愣愣的搖了搖頭,他早就發現兄長對這副楹聯十分重視,哪怕內容是人人皆知,字也沒有什麼出彩之處,還是讓人特意刻了掛在莊院外頭,原作也找了金陵最好的裝裱師裱好,高高的掛在書房之內。
原本薛襄自己有些猜測,是不是哪位達官貴人寫給兄長的,才讓兄長如此珍而重之,現在薛沛小聲向他耳邊道:“便是當今聖人。”
“什麼?”薛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們家是皇商,祖輩還是紫微舍人,也曾往來過京中權貴之間,也曾說笑與朱紫之側,可是從沒得過哪一位皇帝的墨寶!
為什麼自己兄長已經退居莊子,連祖上傳下來的皇商之位都臉去了,還得了聖人親筆手書的楹聯?
這副楹聯現在薛襄的眼裡,已經爍爍放光,怎麼看上頭的字跡都自帶光彩,橫不平是肆意,豎不直是灑脫,哪裡平平無奇,分明筆筆深意,字字珠璣!
這可是聖人寫出來的字呀,天底下有幾個人有福氣見到?自己還是學問不夠,這麼好的字天天得見,竟當成了平常,不恭敬,實在太不恭敬。
他的星星眼沒有瞞過薛沛,隻是薛沛會點破嗎?
這個時代的人光是聽到天子兩個字,就已經跪下了,何況見到了天子的字。
“這是羅老爺第二次來莊子上,帶給我的。應該是聖人聽說咱們家受了那麼大的損失,官府卻對盜銀之人一無所獲,有意補償我們一下。”
“所以你與蟠兒讀書科舉,是在聖人那裡掛了號的,說句奉旨讀書也不為過。隻要你們將來能去參加春闈,聖人還能不對你們關照一二?不過此事就是甄先生那裡,你也不可說,不然讓人知道了,說不得又是麻煩。”薛沛毫不虛心的又用皇帝來給薛襄打起氣來。
此時的薛襄,已經讓那自帶金色光環的楹聯給晃的神智皆失,由著薛沛把他忽悠的暈暈乎乎,就差自己打包行李,去京中叩謝皇帝的知遇之恩了。
一直到進了考場,薛襄都處於這種打了雞血的狀態,讓甄士隱對薛沛佩服的五體投地,覺得薛沛這位做嫡兄的,對庶弟真是太用心了,也太有辦法了。
替自己包裝了完美人設有薛沛,又接著忽悠自己的兒子,重點是給變成守財奴的薛蟠,大講特講為什麼薛襄剛讀了這麼點兒時間的書,就要硬著關皮應考——秀才,就能免八十畝的稅賦,還能免兩個人的丁銀。
八十畝是什麼概念,那是現在莊子的三分之一還多,還有丁銀呢?合下來,一年就能省下二三百兩銀子。所以傻兒子,每天去先生家裡,不能時不時的盯著人家才四歲的小姑娘,得努力再努力,爭取明年你也考童生,然後再免八十兩銀子的稅。
薛蟠想不出免八十畝地的稅,跟他愛看英蓮之間有什麼關係,可是知道自己要是這麼看下去,說不定日後父親會不讓他再去甄先生有裡讀書了。從此時時提醒自己讀書的時候專心再專心,哪怕英蓮跟寶釵就在他們念書的屋外頭玩,也不看上一眼。
對此薛沛很是滿意,他真怕原著的修複力,讓好不容易逃過被拐之劫的英蓮,最終還是落到薛蟠手裡。哪怕這一世薛蟠是他的親兒子,可現在才九歲的毛孩子,就老是往人家小姑娘跟前湊,怎麼看都讓他不爽。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第一個留評的會是哪位天使?
感謝:紅顏一醉、weivivian、順順678、枯葉蝶灌溉了營養液,愛你們,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