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正是他五十三歲的大壽,納蘭府上熱鬨非凡,明燈高懸,彩門層層,為討個喜,府上的丫頭小廝們還捧著銅盆往外潑錢,成百上千個印著“康熙通寶”、“寶泉“、“寶源“的簇新銅錢叮叮當當砸在地上,竟比爆竹聲還來得綿長震耳。
府門前,丫頭、小吏來往如流,達官貴人魚貫而入,傳呼聲不絕於耳,地上的銅錢雪花似的裹著地上的紅綢鋪得一片燦爛,金靴銀履毫不留情地踩上去,無人多看這些小小銅錢一眼。
酒席上山珍海味擺滿,饒是桌上不見空隙,傳菜的美婢還是流水般裹著香風進來。
來參宴的人甭管在外頭做了多大的官,在明珠府便得守明珠的規矩,看明珠的臉色,個個低著頭排著隊巴結上禮,怕是麵聖也不過如此了,明珠身穿一品官服端坐中堂,滿麵紅光,接受一批一批的官宦參拜。
小官跪他,他眉毛都不動一下,隻聽到大官來到,他才睜開眼,點一下頭,架子拿捏得足足的,如此光是受禮便受了一個多時辰。
正要開宴,誰道管家匆匆前來,麵上似有些不愉,碎步繞到自家老爺身後細細稟報著。
“老爺,外頭有人拉了個一丈長的烏木匾額來,上頭蓋著紅布不知寫了什麼,隻聽來人說是索額圖大人送給您的生辰禮,您可要請人進來,或是叫小人將那一行打發了去?”
誰人不知明珠和索額圖勢如水火,平日裡除了上朝多是王不見王,這時候索額圖派人送了禮來,定然並非真心祝壽。
管家豈能不知,若是尋常也就打發了,偏來送匾額的是十來位壯士,且敲鑼打鼓一路送來,不知人打的什麼主意,管家隻得來求了老爺,免得他一時大意再壞了自家老爺的名聲。
明珠輕嗤一聲,雖也不明白索額圖鬨的哪一出,然不必想定然是讓他不痛快的,明珠不耐地抿了口酒,當即擺擺手叫人打發了去。
“你忙昏了頭不成,這事兒還消得請示,打出去就是了,爺是什麼人還要他索額圖給立名?!”
管家頓時連連哈腰應下,又邁著飛快的步子出去了,點了二三十個健碩家丁跟上,到了府門前二話不說便將那板車上的匾額給踹翻了去,索額圖的家丁也不勸阻,隻看笑話似的瞧著。
也是這麼一踹,明珠府上的人才看清那匾額上印著腳印的兩個“清流”大字,管家一時臉色不妥,他哪裡不知自家主子當不起二字,可臉麵總是要的,府上的人當著眾人的麵將清流踩在腳底下,這可叫人怎麼想又怎麼說?
一想自家老爺對朝中清流的戕害構陷,豈不叫人覺得正是“名副其實”?
萬歲爺又開了風聞言事,這要是被人捅到萬歲爺哪兒可如何是好?
管家到底是明珠身邊的老人了,一時間心思百轉,雖覺這事兒辦得略有不美,然還不至於就這慌了神兒。
他們老爺當不起清流二字,難不成索額圖就當得起嗎?
管家當即立斷,直接叫家丁又抬著這臟兮兮的匾額去了索額圖府上,人家怎麼大張旗鼓地送來,他們便怎麼大張旗鼓地還回去。
索額圖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