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來請她的門生,從頭到尾都是彬彬有禮的,可話語間充滿了催促她儘快出發之意。
戚斐不知道他們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但料想如果沒有發生什麼大事,季天沅應該不會找上她,整好了衣衫,就跟著出發了。
叢秀峰沐陽而立。碧海青鬆,古木參天,風過空林,颯颯有聲。來到這裡,似乎連氣溫都比彆處清涼。山林小道上,時不時就有結伴而行的雪白衣衫的門生在其中穿梭。廣闊的校場上,是一對對練劍比拚的門生。
幾個門生禦劍,帶戚斐直接降落在了叢秀峰的山頂。
戚斐有些奇怪。這個地方的方位和風景最佳,應該是叢秀峰的峰主的住所,季天沅叫她來做什麼?
被引入結界之內,穿過了幾道回廊,那幾個門生將她帶到了一個非常寬敞的臥室之中。裡麵站了將近十個叢秀峰的門生,看衣著,都是高階弟子,像是剛從外麵回來不久,都還沒來得及解下武器。人人的神色都有些凝重。其中就有戚斐認識的裴世佳。
季天沅負手站在床尾,一語不發地微微低頭,看著床上的人。
隔著一道屏風,戚斐看不清床上躺著的是什麼人,但靈敏的嗅覺告訴她那應該是一個受傷了的人,因為她聞到了一陣腥味。
聽見門口的動靜,裴世佳第一個看了過來,表情有些複雜“斐斐姑娘。你來了。”
迎著眾人的目光,戚斐行了個禮,才有些惴惴不安地道“季閣主好,各位仙師好,請問你們叫我來,是有什麼事嗎?”
“我們確實有事相求,希望姑娘可以幫忙。”季天沅沉吟了一下,才繼續道“這位是叢秀峰的峰主萬振天,在此次歸墟之戰的南戰場裡,不幸中了一種東嶽術士的蠱毒,眼下已是危在旦夕了。”
戚斐怔然“蠱毒?”
“是,目前的情況相當棘手,拔毒過程也會有很大的風險。快馬加鞭,去尋找洛莊主來救治,恐怕也是來不及的。唯有先以青玉心護體,再讓我們自己的醫師除去蠱毒……隻是,斐斐姑娘也知道,現在青玉心已經與你融為一體了。”
季天沅頓了頓“所以,我們恐怕需要取一些斐斐姑娘你的血,去護持萬峰主。”
一峰之主,木行之帥,在崇天閣的重要性毋庸置疑。所以,在聽到前半段時,戚斐的心臟卜卜亂跳,還以為季天沅準備強行打死她,去救那個叫做萬振天的峰主。好在,聽他的意思,似乎隻是想要取她一點血,命不致死,戚斐鬆了口氣。
她偷吃了青玉心在先,又是東嶽間諜的身份,按理說,叢秀峰直接叫她過來,強行取血都是合理的,現在還禮節性地詢問了她的意見——雖然戚斐覺得她沒有說“不”的權力。
“季閣主,您不用再說了。”戚斐認真地說“承蒙各位仙師的大度,我才能活到今天。青玉心本來就是叢秀峰的東西,要是我可以幫上忙,不管是什麼,請你們儘管開口,我一定萬死不辭。”
就當做是愛心獻血吧,這就是她占據這副身體的代價。
眾人見到她不過怔了怔,便毫不猶豫地點頭同意了,都露出了動容的神色。裴世佳深深地看著她,第一個對她行禮“謝謝你,斐斐姑娘。”
戚斐搖了搖頭,慢慢地挽起了袖子“不是說情況危急嗎?現在就取吧。”
嘴上說得大義凜然,但其實動起真格來,戚斐還是有點兒害怕的。
這可不是她那個世界,取血不是用針筒抽,而是要用匕首割一個小口子。更可怕的是,她得自己動手——青玉心替她屏蔽了一切的外來攻擊,也就隻有她自己才能傷害自己了。
戚斐比劃了兩下,還是不敢下手,轉頭懇求裴世佳代勞,握著她的手來做。
裴世佳也似乎十分不忍心對她下手,深吸口氣,才硬起心腸,輕輕握著她的手劃了一下。那匕首極為鋒利,他又挑揀了一個不容易痛的位置,劃了一道小口子,暗紅的血便湧了出來,一滴滴地墜入了空碗裡。
沒有想象中痛,比被明光抽的那一鞭要輕多了。隻是涼了一涼,緊接著就有火辣辣的感覺湧出。但嚇人是真的挺嚇人的。戚斐跟小動物似的嗚咽了一聲,緊緊閉著眼不敢看。等結束後,裴世佳立即給她灑上了厚厚的一層止血粉,並進行了止血。
戚斐這才顫巍巍地睜開眼睛,便見到手上已經被纏上了紗布,看不到傷口了。裴世佳看起來比她還緊張“斐斐姑娘,你覺得如何?疼嗎?暈嗎?”
“沒事。”戚斐轉頭,看見旁邊放著的一個大碗裡,盈滿了暗紅的血,也暗暗心驚。
剛才不覺得頭暈,現在見到這碗血她就有點暈了。
“我擔心你身體不適,所以,分了兩次。這是第一次,之後怕是還再要取一次。”見她的臉色有些蒼白,裴世佳攙住了她“我先送你回祝融峰休息吧。”
戚斐並不逞強,點了點頭。
……
在她的配合下,聽說那位萬峰主的身體在好轉了。當天負責動手的裴世佳,大概是十分過意不去,不僅看她的眼神時常帶著感動和愧疚,還三頭兩天給她送去了不少補身子的和解悶的東西。
半個月內連放兩次血,就算本體不是人,也會有副作用。戚斐的確時不時就會發暈,人也懨懨的。好在,裴世佳將叢秀峰的藥跟不要錢似的送給她,傷口很快便愈合了,變成了一道淺白色的痕跡。
雖無法徹底消退,但也不明顯,衣服一擋就看不見了。
前不久,裴世佳還想方設法,從降龍城裡弄來了一隻漂亮的貓,抱上了祝融峰,給戚斐解悶。
那貓兒通身毛發發黑,蓬鬆柔軟,兩隻眼睛金燦燦的,跟玻璃珠子似的,活潑頑皮得很,整日在她房間裡躥下跳。或許是同類相吸的緣故,能感知到戚斐的本體也是一隻毛茸茸的動物,大多時候它都挺聽戚斐的話的。
經過了這段時間的調養,戚斐的身體狀況好了很多。離開了快大半個月的薛策也終於回來了。
他回來的時候,戚斐因為有點兒頭暈,還賴在被窩裡。還是懷裡的貓動了動,她才醒了,聽見外麵有動靜,便將貓留在了房間裡,自己跑出去了。
薛策的臥室院子靜悄悄的,門敞開著,裡麵沒人。
人呢?
戚斐納悶地四處看了看,忽然瞥見他房間裡有什麼東西在發光,呆了呆,不由自主地往裡走去。
發光的是放在桌子中間的一個又圓又扁的瓷盅。蓋子是蓋著的,可淡白色的光,還是從蓋子的邊隙裡透了出來。
被那陣白光引起了好奇心,戚斐輕手輕腳地將蓋子揭開了,便吃驚地發現裡麵盛著水,水麵上飄著幾朵蓮花般的花朵,無根,質半透淡白,極其夢幻,每一朵隻有她半個手掌差不多大小。
這是什麼東西?
戚斐湊近了一點兒觀察,覺得那花瓣肉嘟嘟的,十分有趣。就在這時,冷不丁地有人從她的身後厲聲製止道“彆碰!”
戚斐一個激靈,嚇得立即退後了一步,五指一鬆,瓷蓋滾到了地上,四分五裂。那水麵上的花朵,仿佛也受到了驚嚇,其中的一朵,竟然開始徐徐變色,仿佛冰雪被黑塵汙染,那果凍般的花瓣緩緩變得焦黑、蜷縮……
薛策大步上前來,眼睜睜看著它枯萎並沉入了水底,難以接受地僵立了一會兒,才回頭,冷電般的銳利視線,惡狠狠地迸向了戚斐,俊俏的臉微微鐵青,籠著一層寒意“你!”
除了後世,最開始的那段時間,戚斐已經許久沒有見過薛策用這麼反感的眼神看自己了。
她咽了口唾沫,瞬間就意識到了,自己似乎闖了禍,真的惹毛他了。這些透明的花應該是對他非常重要的東西,慌忙垂頭道歉“對不住,薛公子,我見到它在發光,有點好奇,就打開看了一眼,彆的真的沒碰了,我不知道它那麼容易會死……”
薛策的胸膛微微起伏,雙目幽冷,盯了她一會兒,冷冷地打斷了她的話“出去,以後不要再進來。”
……
下午,戚斐自個兒坐在了屋前,托著腮,晃著一根逗貓草,在陪那小貓兒玩。
默風又來送東西了,經過時,停住腳步,背著籃筐走了過來“斐斐,這就是裴師兄送你的那隻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