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沉重的踏踏腳步聲後,薛策披著月色,踏入了房中。顯然是已經將她方才的拒絕三連聽得一清二楚了,他的臉色不大好看,目光於她淩亂的青絲、微敞的領口,以及那張粉腮桃麵上停頓了一會兒。
山風涼快。可與他同居一室,戚斐就不自覺有些悶熱了。她隨手將衣裳扯開了些許,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
半晌,薛策繃著臉,開口道:“為什麼不回?”
“不回就是不回,我說了,我挺喜歡住在這裡的。”
薛策瞪著她。
“薛公子,我大概知道你心裡想什麼——你覺得我做錯了事在先,眼下危難關頭,你不計前嫌,願意讓我回到你的保護範圍裡,已經是極大的讓步了,我應該趕緊跑到你身邊,感激你的寬宏大量,而不該這麼不識好歹……”戚斐低頭,半晌頓住了,自嘲道:“算了,我和你說這些乾什麼。反正我不回,你請回吧。”
屋中的燭火,又是一下猛烈的晃動。二人投在牆上的影子,也隨之被拉扯了一下。終於,燭心熄滅,化作了一縷青煙,逸散在了空氣裡。
薛策皺眉,俯視著她,在心底冒出的,是一種難以描繪的陌生的挫敗感。
按理說,她生得如此弱質纖纖,不堪一擊,他本該是他們的關係的掌舵人,應該牢牢占領著這段關係的主控位置。
可此刻,他卻有了一種主控權慢慢從他手裡丟失的感覺。
他吸了口氣,壓下了無名火,走近了一步:“我再問一次,你跟不跟我回去?”
“不跟。”
回答仍是那一個,不帶一絲猶豫的。
戚斐等了一會兒,便聽見了甩門而去的聲音。轉頭一看,果然薛策已經被她氣走了。
她籲了口氣,下床將門拴好了,重新鑽回了被窩裡。
被這樣一擾過,反而睡得著了。她很快便沉入了淺眠之中。不知睡到了幾更,忽然聽見了門外,又傳來了敲門的聲音。
戚斐咕噥著醒了過來,從喉嚨裡,含含糊糊地問了一句:“誰?”
山間的風聲呼嘯。敲門的“篤篤”聲,停頓了一下,又再次機械而規律地響了起來。
戚斐的睡意稍減,迷糊地睜開了眼睛,腦海中第一個念頭,便是默風或者薛策不死心,又來找她了。
“是默風嗎?”
依舊沒有應答,隻是敲門的聲音,還在不疾不徐地響著。
戚斐本要下床,今晚一直睡在她床底的那隻黑貓,卻在這時鑽了出來,衝著門口,猛地齜起了渾身的毛。
不知為何,見此一幕,戚斐的心底,忽然閃過了一絲不安。
一段久遠的記憶闖入了她的腦海裡。記得在剛遇到薛策2.0的時候,她和他一起被困在破廟,遇到了瘴鬼。那時,廟裡的一個和尚說,屋宇有靈,圍牆加上緊閉的門窗,就是一道鬼怪無法輕易破開的結界。但如果屋主開門,迎它進來,結界就會失效了。
戚斐清醒了,緩緩地退後了半步,背抵著牆,盯著門:“你是誰?不說話我就不開門。”
她就這般盯著門一會兒,外麵的人——或許不是人,仿佛終於開始不耐煩了,敲門的動作,越來越快,越來越大,後麵簡直稱得上是在暴力地捶門了。“咚”、“咚”、“咚”的捶門聲音激烈無比,脆弱的門板上的灰塵不斷絮絮地落下,不知可以撐到什麼時候。山風中,混入了一種尖銳而怨毒的戾嘯聲。
戚斐的心臟劇顫,被刺得耳膜一痛,猛地抬手,捂著耳,縮進了被窩裡。
就在那扇門扉快要被撞得四分五裂之時,她隔著被窩,忽然聽見了門外的一聲“滋啦”的仿佛火電閃爍的聲音,緊接著,外頭那東西痛苦地尖叫了一聲,捶門聲驟然消失了。
戚斐微微發著抖,隻聽“砰”一聲,門被人推開了,渾身一僵。
……
薛策本欲乘勝追擊,但與之相對,雖然這座屋子的門沒有被破開,可他還是更擔心屋裡的她的安危,故猶豫了一下,沒有追上去。
一推門進屋,他就見到了,床鋪上隆起了一座小山坡,眯了眯眼。
“方才那個敲門的,就是惡梟。”薛策走到了床邊,嘲道:“我還以為你真的不怕呢。”
“……”
“你倒也聰明,沒有傻得給它開門。但要不是我中途折返了,你以為你這扇門,又可以擋住它多久?”
見她還是躲著,沒有一絲反應,薛策皺了皺眉,伸手去拽她的被子。
戚斐跟鵪鶉似的,死死地壓著被子,不想見人。最終卻敵不過他的力氣,被迫露出了臉。
薛策冷哼了一聲,收起了明光,兩條手臂忽然撐在了側躺的她的身體兩側,慢慢地俯下了身來,俊臉迫近了她,注視她的表情。
一靠近,才看見她的麵容蒼白失色,眼睫上還凝著被嚇出來的晶瑩淚花。
他微微一怔,心下一軟。雖然仍是板著臉的,可語氣,卻沒有剛才那麼生硬了,停頓一下,問道:“……我最後問你一次,到底跟不跟我回去。”
戚斐閉著眼睛,聲如蚊呐,抱著最後的骨氣,說道:“……不回。”
剛說完,她就感覺腰間一緊。緊接著,視線就顛倒了一個方向,她已經連人帶被子,被薛策扛了起來了,大步往外走去了。
“喂!你!放我下來!”戚斐驚呆過後,便是惱羞,在這個突然化身為土匪的少年的肩上掙紮了好幾下,卻都無果:“你放我下來……貓!我的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