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你們……還當我是家主, 讓我靜靜。”景嵐捏緊了凝光,啞聲開口。她似是倦極,頹然合上了雙眸。
本以為她將這些話說出, 可以舒服許多,卻不想竟是這樣的結果。
紅姨娘欲言又止,隻能忍下那些話, 看向旁邊的午膳,“飯還是要吃的。”
“嗯。”景嵐點頭。
紅姨娘輕歎一聲,帶著三個兒子離開了祠堂。
景嵐等他們走遠之後,苦澀地含淚望著兄長的牌位,“大哥,你知道我沒說謊,是不是?”
景鐸的牌位一動不動,並不會回答她。
景嵐安靜地看了牌位許久,從未像此時這樣覺得無力又無奈。
這個家主, 她當得極是難受。
此時哪裡還有胃口吃東西?
若是爹爹能回來, 她就不必擔這樣的責任,更不必活這般累。
當這個念頭浮上心頭, 景嵐已經決斷好該做什麼?
哪怕隻有一線機會, 她也要把父親給找回來。
不管今日柳溪聽了這些會如何想她, 有些話她必須對柳溪說個清楚。
等處理好了海城的事,她才能安心跟幽幽去那個島上找尋父親下落。
一念及此, 景嵐乾脆地抹去了眼角的淚痕, 提劍離開了祠堂, 徑直往柳溪所在的小院去了。
柳溪心緒紛亂,她想過千種景嵐討厭她的可能,可從未想過景嵐竟是重生的。
隔著上輩子的滅門之恨, 景嵐能容她在景氏住下,已是千般不易。
她怎能“厚顏無恥”地希望景嵐有一日當她是嫂嫂,像其他景氏的公子一樣敬重她呢?
從今往後,該如何與景嵐相處?
柳溪徹底亂了,她坐在榻上,心緒根本無法安靜下來。
怎料此時,景嵐竟叩響了房門。
“柳溪,我知道你在裡麵。”
柳溪怔然望著虛掩的房門,景嵐並沒有推門而入,她也不知景嵐推門而入,她該用怎樣的表情麵對她?
甚至景嵐也不知該用怎樣的表情麵對柳溪,她與她就隔著一道虛掩的門扇,誰都不敢把這扇房門推開。
“不管紅姨他們信不信我,可我相信上輩子之事絕對不是噩夢。柳溪,今日紅姨有句話說的很對,我希望你能記住。你殺了魏諫白,殺了修羅衛,又被柳擎逐出柳氏,天地之大,除了我們東海景氏,你沒有任何容身的地方。所以,我不管你接近大哥到底是什麼心思,我隻希望你能明白,這輩子再傷害東海景氏,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柳溪自然明白。
景嵐沒有聽見柳溪的回答,她不知柳溪到底在想什麼,可後麵這些話,她必須交代清楚。
“我決定跟幽幽姑娘去海龍陵走一趟,若是修羅衛再來襲……”
“你真要去海龍陵?”
柳溪突然反問。
景嵐沉聲道:“是!”
柳溪再次沉默了。
景嵐試探地問道:“你會幫著紅姨,保護好我們海城每一個人,是不是?”
“天地之大,我已沒有任何容身之處。”柳溪坦然回答,“我保證,終我一生,不會傷害任何一個海城的人。”
景嵐抬眼看了一眼晴空萬裡,“舉頭三尺有神明,希望你這輩子說到做到。”
“倘若我做不到,就讓我五雷轟頂,死無葬身之地。”柳溪堅定地答話。
“嗬,好。”景嵐涼涼一笑,“倘若我一年半載回不來,你想離開海城了,就讓二哥給你寫放妻書吧。”
“你能回來!”柳溪的聲音似是有些激動。
景嵐澀然笑笑,“幽幽姑娘也不是什麼善類,此去福禍未知……”她忽然意識到不該與她說這些,她忍下了這些話,換做了另外一句,“柳溪,紅姨跟哥哥們是真心待你好,彆辜負他們的真心。”
“我知道。”柳溪緩緩站起,她知道景氏每個人都很好,也包括景嵐。
“嗯……”景嵐張了張口,有些話她還是留在了心間。這輩子的柳溪不是上輩子的柳溪,至少這輩子的柳溪雙手乾乾淨淨,沒有染上一絲海城人的鮮血。
或許她該向她道歉,可隔著上輩子的滅門血仇,那些話景嵐永遠都說不出口。
沉沉一歎,景嵐轉身欲走,又忽地停了下來,她低頭看著手中的凝光,“柳溪,你送我的劍,謝謝。”
說完,景嵐頭也不回地走遠了。
柳溪快步走到門前,打開了房門,隻能看見景嵐遠去的落寞背影。
濃濃的愧意在心湖翻湧,柳溪忽然覺得心疼,心疼景嵐這丫頭小小年紀就要背負這樣的沉沉重擔。
易地而處,倘若她是景嵐,她不見得能容她留在景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