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就好!”這姑娘笑意溫暖,握住了她的冰涼手掌,低頭嗬了口熱氣,一邊搓揉,一邊道:“彆怕,會好起來的。”
好起來又如何?
這裡是哪裡她都不知道,等她養好身體,回到驪都,也不知皇兄還是不是天子?亦或是大夜王朝還在不在?
“我叫陰玄清,你就安心在這裡休養,若是有人敢為難你,你就報我的名字,她們都不敢惹的。”圓臉姑娘得意地介紹了自己。
後來,夜淩霜才知道,救她的這個姑娘並不是普通小姑娘,她是蓬萊螺島少主的未婚妻,是陰符師的獨女,也是蓬萊螺島最明媚的姑娘。
她就像是一顆深海明珠,隻要有光的地方,她就是笑得最燦爛那一個。
蓬萊螺島再大,也不過是座島嶼,陰玄清自小在這裡長大,隻要是她能去的地方,她幾乎都走遍了。所以閒來無趣之時,便喜歡禦獸海豚,抓著海豚們在海中暢遊。那日她老遠便瞧見了大夜王朝的海船,她還是頭一回瞧見這般精致的海船,便跟著海豚們在遠處悄悄看了一會兒,哪知驚見有人從甲板上跌落,她便禦獸海豚潛入海中去救人。
可那海船後來如何了,她並不知道。
夜淩霜昏迷之時,陰玄清不時打量她的眉眼。
夜淩霜生得很是冷豔,眉目之間俱是霜意。陰玄清還是頭一次瞧見這樣冷豔的姑娘,越看越覺得夜淩霜眉目如畫,像是從畫中走出來的仙女。
陰玄清住的地方是蓬萊螺島第二高的地方,陰符師夫婦二人常年給島主煉丹,所以鮮少回家。陰玄清每次下海回來,若是撞上了父親,總免不了被父親嘮叨訓斥幾句,怎的又去海裡玩了,也不知東海暗流凶險?
夜淩霜在這裡養傷的這十日,除了見過幾個伺候陰玄清的丫鬟外,其他蓬萊螺島的人她一個也沒見過。
關於蓬萊螺島的種種,大多是夜淩霜從陰玄清口中聽來的。
當知道的越多,夜淩霜就越是失望。禦獸之術也隻見陰玄清偶爾用之,所禦之獸,不是海魚便是海鳥,這樣的小獸,如何能在戰場上起作用?
夜淩霜頹然躺在床上,茫茫然望著床帳。
如何回去?回去家國又如何?
“霜姐姐!”陰玄清輕輕地端著湯藥推門進來,將湯藥暫時放在床邊,瞧見了夜淩霜一臉落寞,她以為是夜淩霜想家了,便柔聲問道:“你總是這樣不開心,可是想家了?”
夜淩霜靜靜看著她,並沒有答話。
陰玄清輕歎一聲,“彆擔心,等過幾日,我便讓阿琥送你回去。”
“可以麼?”夜淩霜的眸光終是有了光亮。
陰玄清重重點頭,“自然可以!阿琥他是我未婚夫,我若求他,他定會答應的!”
不知為何,夜淩霜不太喜歡這個“求”字,顯得卑微。
“你與他……若是兩情相悅……就不要用這個求字。”夜淩霜坐了起來,正色看她,“姑娘家彆把自己放太低了。”
陰玄清淡淡笑笑,“從小到大,我習慣了。”
“怎能習慣?”夜淩霜挑眉,“男兒也好,女子也罷,皆是世間人,豈能天生習慣男尊女卑?”
陰玄清頗是驚訝,她呆呆地看著夜淩霜,這些話她還是頭一回聽見。
隻是,這座蓬萊螺島向來都是島主說得算,島主的兒子便算是螺島的二把手,人人敬畏,從小陰玄清就怕他,可他就是看中了她,她也沒辦法反對,隻能順從地定下了婚約,等到她滿了十八歲,便要嫁入螺殿,成為公子琥的妻子。
夜淩霜發現這姑娘竟是呆了,自忖自己似是說了一些不該說的,“你……也可以不聽我的話的。”
“不是這樣……”陰玄清握住了夜淩霜的手,笑道,“我隻是很高興,你今日終於肯與我多說說話了。”
夜淩霜神情微微一僵,“這樣就高興了?”
“嗯!”陰玄清點頭,她似是有些失落,“自我與阿琥定親後,平日與我玩得好的姐妹都疏遠我了。”
“不過是個男人,有什麼好爭的?”夜淩霜冷嗤一聲,從床上坐了起來,牽著陰玄清來到了窗邊。
螺島的樓閣高低錯落,燈火如星,與天上明月映在一起,如夢似幻。
“這島外有更廣闊的天地,有比你家阿琥更優秀的少年。”夜淩霜遠眺遠處的碧海,眸光漸漸變得悠遠起來,“若是他待你不好,你也可以不要他的。”
陰玄清嘴角微揚,不知怎的,她喜歡今夜的夜淩霜,至少她是有溫度的。那些話雖然聽著冰涼,可陰玄清知道每句話都在關心她。
“外麵的少年也像霜姐姐你這樣……好看麼?”
“嗯?”
陰玄清笑意深深,眸光若星辰,漾滿了溫柔。
夜淩霜從未被人這樣看過,頭一回覺得有幾分無措,她躲開了陰玄清的眸光,輕咳了兩聲。
陰玄清的話,她不知如何回答?
“霜姐姐。”陰玄清趴在窗口,遠望遠處的碧海,緩緩問道,“怎樣待我,才算是好呢?”她仔細回想與公子琥相處的點點滴滴,她總是被公子琥強抱懷中,猝不及防地親吻她的耳垂,偶爾公子琥情動了,便會狠狠親她兩口嘴巴。
她問過娘親,為何要這般?娘親說,這是公子琥喜歡她,所以才這樣放肆。
可是為何,她半點不覺得喜悅,甚至有時候還覺得難過?
若是真的兩情相悅,怎會提這樣的問題?
“玄清……”這是夜淩霜第一次主動喚她。
“嗯!我在!”陰玄清笑盈盈地回頭看她,月光落在夜淩霜的臉上,襯得她的臉龐極為美豔,陰玄清不禁看呆了眼。
“待你好,便是讓你時刻歡喜。”夜淩霜淡淡回答。
陰玄清若有所思,臉上的笑意漸漸沉了下來,“那若是不歡喜……便是待我不好?”
“他……讓你不歡喜麼?”夜淩霜問出這句話後,突然發現,她竟在心疼這個姑娘。她不該管她好與不好,她與她不過就是江湖過客,這些事不該她管,也不該她多嘴。
陰玄清點頭,她分明是不想哭的,可還是紅了眼眶,“嗯。”
夜淩霜眉心一皺,那些想問的話,她強忍在了心頭。
陰玄清指了指自己的唇,“我不喜歡他親我這裡。”
夜淩霜身子微顫,突然上前雙臂一伸,將陰玄清緊緊抱住,“彆說了,也彆去想了。”
“總有一日,興許我能習慣……”
“玄清,這種事不能習慣!”
夜淩霜大聲厲喝,“你給我聽清楚了,他待你不好,一點也不好!”心疼她,她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在心疼她。
她在驪都之時,從未對誰有過這樣的念頭。
可陰玄清不一樣,她明媚而純善,讓人打從心底想去疼惜她。這樣的姑娘,怎能被那樣汙濁的人糟蹋了?
“霜姐姐……你可不可以……”陰玄清悄悄揪住夜淩霜的衣角,她頭一回在懷抱中感覺到了被人珍視的滋味。
“嗯?”夜淩霜緩緩拉開了她與她之間的距離,眸底的心疼還來不及掩去。
陰玄清笑意溫柔,與月光融在了一起,“閉上眼。”
“你要做什麼?”夜淩霜愕然。
陰玄清誠摯看她,眸光殷切,“就依我一回,好不好?”
夜淩霜心軟,輕歎一聲,便閉上了雙眸。
陰玄清往前微探,夜淩霜覺察到了她的靠近,不知怎的,心跳倏地快了一拍。
她……這是想做什麼?
陰玄清踮起腳尖,在夜淩霜額上輕輕地吻了一口。
“你!”夜淩霜的心徹底亂了,她不敢相信地驚瞪雙眸,“你做什麼?!”
陰玄清笑得很甜,眼底似有星光閃爍,“蓬萊螺島的每個孩子出生後,爹娘都會在孩子額上親一口,虔誠許願,祝願孩子歲歲安康,一世無災無病。霜姐姐,我沒有什麼好送你的東西,我隻能送你這個。”略微一頓,“惟願霜姐姐早些好起來,便能早些回家。”
夜淩霜五味雜陳,怔然望著眼前這個傻姑娘,心底忽然湧起一個念頭,帶她走!
她是一個好姑娘,豈能把下半生困在這裡。
“玄清,你可願隨我走?”
夜淩霜強忍下了這句話,她隻覺現下說這樣的話,蒼白而無力。
“霜姐姐,該喝藥了,要快點好起來。”陰玄清含笑摸了摸夜淩霜的腦袋,徑直走到了床邊,端了湯藥過來,舀起一勺,喂向了夜淩霜。
夜淩霜微微一怔,張口喝下這勺苦藥。
舌苔發苦,可湯藥溫暖,入喉之後,竟有幾分回甜。
陰玄清莞爾看她,勸慰道:“很苦是不是?霜姐姐你喝完藥,我就去給你買糖果,這樣就不會苦了。”
她還在關心她。
夜淩霜的心暖得發燙,突然從她手中接過了藥碗,吹了幾口後,仰頭咕咕喝完,把藥碗往邊上一放。
“霜姐姐?”陰玄清驚愕看她。
“我想出去走走,你陪我,可以麼?”夜淩霜主動問她。
陰玄清笑容綻放,點頭道:“好!”說完,她順手拿起了放在坐榻上的大氅,罩在夜淩霜身上,便牽著她的手往樓下去了。
“霜姐姐想去哪裡走走?”夜淩霜一邊走,一邊問她。
夜淩霜難得的微微輕笑,“就去你平日喜歡去的地方。”
她笑起來,很美。
陰玄清忽覺雙頰一燒,不敢再多看夜淩霜一眼,默然牽著夜淩霜往禁地那邊去了。
蓬萊螺島的禁地其實是曆代島主的陵墓,他們渴望修習武訣得成長生,便以魚龍為題,曆時百年,花了數百工匠的心血,以溶洞為門,造出了一座海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