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提燈信步林下,輕嗅桂子百裡清香,抬眼便能瞧見林隙間斑駁的星月清輝,這本該是人間一樁趣事。
如今三人走在大荒山的崎嶇山道上,沒有照亮前路的燈盞,沒有桂子百裡飄香,隻有鬆林隨夜風窸窣作響,穿林而過的烏鴉偶爾發出一聲喋喋淒叫,驚起心湖泛起一陣發麻的微瀾。
已經在山中走了大半夜,除了一兩隻竄出來覓食的山狼,三人並未在山道上遇上什麼有威脅的人或物。
不在山中埋伏,那在何處埋伏呢?
費那麼大的周章誘她們來,難道是白送她們一個玲瓏七寶盒麼?
柳溪一邊走,一邊看抱著的盒子,百思不得其解。
突然,柳溪隻覺一陣劇痛傳來,她一時不察腳下有個小坑,硬生生地將左足扭了下去。
眼看她要踉蹌倒地,景嵐急忙伸手,將她扶住,急聲道:“山路不平!小心些!”
柳溪忍痛不語,隻點點頭。
沈將離彎腰欲看柳溪的足踝,柳溪搖頭道:“妹子不必,沒事的,這裡不安全,我們走出山林再說。”
沈將離正色道:“痼、疾。”說完,皺緊眉頭,像是一隻要凶人的小獸。
柳溪強笑,“當真沒事。”說著,她將盒子遞給沈將離,作勢要走兩步,“你瞧,我這不是還能走……”
話還沒說完,景嵐已站定在她的麵前。
柳溪一驚。
景嵐出手極快,扯起她的一隻手搭在肩上,微微彎腰,猝不及防地將她背了起來,“你再傷了,回家挨罵的可是我!”
柳溪忍笑伏在景嵐背上,順勢勾緊了景嵐的頸子,低聲問道:“你不怕其他的了?”
“此一時,彼一時!你傷了,我背你,天經地義!”景嵐答得乾脆,“沈姐姐,我們走。”
沈將離抱緊盒子,莞爾點頭,“快、走。”
景嵐勾緊柳溪的雙腿,柳溪緊緊貼在她的背心,不知是因為走路急了,還是因為心思歪了,心跳得比往常快些。
柳溪悄悄打量著景嵐的側臉,借著從樹隙間落下的月光,她清清楚楚地看著紅暈在景嵐的耳根燒了起來。
“以後……”景嵐走著走著,忽然低啞開口,“彆總是逞強。”
柳溪微笑,臉
頰貼在景嵐發燙的耳根上,“是,少主大人。”
“我認真的!”景嵐蹙緊眉頭。
柳溪溫柔一笑,“我也是認真的。”
景嵐輕輕地歎了一聲,心緒煩雜,自忖肯定是管不住柳溪的,不由得肅聲道:“你再這樣,以後彆想出海城了!”
柳溪怔了怔,笑意不覺更濃,釁聲道:“你困得住我麼?”
“我能!”景嵐堅定地點頭。
柳溪壓低了聲音,聲如蚊嚶,“怎麼個困法?”
景嵐頓時張口結舌,臉紅了起來,“總有……法子!”
柳溪含笑望著山道儘頭,在景嵐耳畔吐氣如蘭,“那我等著,看看是阿嵐道高一尺,還是我魔高一丈?”
“你!”景嵐忍話,左右警惕地看了看,提醒柳溪,“你我還身處險地。”
柳溪坦蕩的笑容中多了一絲嫵媚,“有妹子在,有你在,再危險的地方,我也不怕。”
“又說胡話……”景嵐低喃,渾然不覺嘴角悄悄上揚。
柳溪趴在景嵐肩頭,笑而不語,忽然之間,她隻想這條山道稍微再長那麼一點點。
隻是,天下每條路都有儘頭。
天蒙蒙亮的時候,景嵐背著柳溪走出了大荒山山口。
竟是無驚無險?
景嵐心底有許多個疑問待解。
沈將離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走出林間,她緊繃的心弦也終於鬆懈了下來。隻聽腹間“嘰咕”一聲,沈將離連忙用盒子抵住咕咕叫的肚子,佯作不是自己肚子在叫,“不、是。”
景嵐微笑,“我們回江慶縣,先吃早膳。”
沈將離高興地點點頭。
景嵐側臉看向左肩上趴著的柳溪,她雙眸微閉,似是睡著了。
沈將離奏近柳溪,輕手輕腳地掀起柳溪的裙角,仔細看了看她昨夜扭到的左踝,此時又紅又腫,確確實實是傷了。
“傷、了。”沈將離無聲對著景嵐唇語,生怕驚醒了柳溪。
景嵐就知道她是這樣的逞強姑娘,對著沈將離無聲唇語,“嚴重麼?”
沈將離本想說“還、好。”可機靈地心念一轉,換做了另外一句唇語,“嚴、重。”
景嵐哪裡還等得?
“快走。”景嵐匆匆唇語完,便快步走了起來。
沈將離疾步一路跟著,走快些也好,早點回到江慶
縣,就可以早點吃上早膳,肚子就不會這樣一直咕咕叫了。
柳溪向來警惕,哪裡能真的睡著?
沈將離撩她裙角的時候,她悄悄地眯眼瞥了一眼,隨後景嵐為何加快了腳步,她心知肚明,也樂在其中。
好像這傻丫頭有那麼一點點開竅了。
一個時辰後,三人回到了江慶縣,隨意選了一家小客棧落腳。
沈將離是餓極了,小二才將蒸包子送入房間,她便一手拿了一個包子,大口吃了起來。
“沈姐姐,當心燙。”景嵐將柳溪小心放在坐榻上,回頭便瞧見了這樣的沈將離,忍不住提醒道。
沈將離一邊嚼著,一邊道:“餓、餓!”她哪裡顧得那麼多,囫圇吞棗似的很快三籠包子便見了底。
“還、要!”沈將離眼巴巴地看著小二。
小二哈腰點頭,“小的再給姑娘送三籠來。”說完,小二忍笑退出了廂房。
“沈姐姐,你先給柳溪看看,我去買兩身乾淨衣裳來。”景嵐說完,再看了一眼柳溪,“好好養著。”
“是。”柳溪乖順無比,答完之後,忍不住咯咯笑出了聲。
景嵐輕咳兩聲,繃著臉離開了廂房,順手將房門掩上了。
柳溪動了動左踝,不禁痛嘶了一聲。
沈將離在她身側坐下,按住了柳溪,“彆、動。”她一臉嚴肅,“我、來。”
“謝謝妹子。”柳溪感激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