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帳燈火通明,已經陷入沉默許久。
鈴鐺突然很後悔,似乎不?該把太奶奶的事情告訴金守疆。她不安地看著金守疆蒼老垂暮的背影,張了張口,卻不知該說什麼勸慰他。
金守疆靜默不?語,安靜地看著大帳,眸底湧動的情愫複雜而絕望。
“太爺爺……”鈴鐺小聲輕喚,揪住金守疆的衣角,“你理理我,好不好?你這樣子,我……我擔心你。”
金守疆仿佛沒有聽見鈴鐺聲音,神情複雜,還沒有從回憶中走出來。
鈴鐺現下是真的很後悔,倘若她什麼都不說,太爺爺興許還有個念想,如今蜃樓已經完全塌陷,太奶奶的屍首是真的挖不?出來了。
金守疆沉沉一歎,終是回過神來。覺察眼眶微澀,金守疆深吸一口氣,忍下了淚意,回頭強然笑笑,“鈴鐺,太爺爺沒事。”
“真的沒事?”鈴鐺實在是擔心。
金守疆眸光複雜,抬手輕撫鈴鐺的臉龐,話卻是說給?帳外值衛的少年聽的,“來人!去把景公子請來。”
鈴鐺愕了一下,“太爺爺,你想做什麼?”
金守疆再次靜默不?語。
鈴鐺急聲道:“景嵐那小子我可不喜歡!太爺爺你可不要亂點鴛鴦譜!”
“你們不是經曆了生死麼?”金守疆愕然看她,“我看這小子模樣生得俊俏,人也是個靠得住的……”
“那又如何?”鈴鐺沒等金守疆說完便打斷了他,“人家已經有了心上人了,我可不想做奪人所好之事!”
金守疆眉心一皺,“有心上人了?”他沒想到景嵐未及冠,便已經有了心上人。
鈴鐺重重點頭,“人家從來不正眼看我,我才不?嫁過去受氣呢!況且……”鈴鐺的話戛然而止,她忍住了想說的話。
“況且什麼?”
“我隻是突然有些明白太奶奶……”
鈴鐺有些話還是不敢說,她是將門之後,放眼整個龍首山的寨子,多少少年傾慕她,她為何要自找沒趣,偏要嫁個不喜歡她的人?
金守疆的臉色猛地一沉。
鈴鐺從未見過這樣的太爺爺,她縮了縮脖子,哪裡還敢說下去?
大帳之中再次陷入了沉默,隻是這一次的沉
默比方才的還要讓人覺得難受。
過了一會兒,大帳之外響起了腳步聲。
景嵐掀簾而入,發絲一絲不?苟地梳起,用發帶牢牢栓住,襯得她的臉比初見?時更加如玉溫潤。
“拜見?金前輩。”景嵐抱拳對著金守疆一拜,從踏入大帳開始,她就感覺到了這裡麵氣氛的不?對勁。
鈴鐺猛給?景嵐遞眼色。
景嵐一時不知她是什麼意思,隻見金守疆略一點頭,示意景嵐先坐下。
景嵐恭敬地坐下。
金守疆轉身去了金槍邊,將跟了自己多年的金槍拿了過來,放在了景嵐麵前。
景嵐不?好多問什麼,隻能安靜地看著。
金守疆默然在景嵐麵前坐下,不?急不慢地將金槍的槍尖與槍杆擰開分離,把藏在槍杆中多年的一張羊皮抖了出來,鄭重地握在掌心,終是開了口。
“景嵐,這是我家鈴鐺他日的嫁妝,你可以看看,然後再告訴我你的想法。”說著,金守疆將羊皮遞向了景嵐,“拿好。”
景嵐雙手接過,目光才落上羊皮卷的第一個字,忍不?住脫口呼道:“《狼略》?”
“不?錯,這是《狼略》的上卷,當初狼帥把狼略一分為三,交給了我們三個副將,我手裡的是陣法篇。”金守疆從景嵐手中拿過了羊皮,沉聲道:“東海景氏偏安一隅,雖說也算是世外桃源,可如今天下戰火紛飛,偏安也不?是長久之策。”說著,他的眸光沉沉地對上了景嵐,“景氏擅長機關之術,你們若再得陣法相助,那是如虎添翼。”
景嵐聽出了金守疆的言外之意。沒想到金守疆竟然執念至此,當年沒能與景氏結成姻親,如今竟拿《狼略》作為籌碼,與她再議婚約。
“老狐狸!”
這句話可不是景嵐罵的,也不?是景嵐在心裡罵的。
柳溪悄悄地藏身大帳後的箱子邊,她家阿嵐還嫩著,她是肯定不?放心景嵐一人應付金守疆的,才聽了幾句,就聽見了金守疆許了這麼大的一份厚禮,柳溪忍不?住在心底腹誹一句。
驚覺身側來了人,她本想蹲下縮回箱子後,來人卻比她先一步鑽回了箱子後,對著她唇語問道:“鬼鬼祟祟,你有古怪。”
是的,說這話的人正是幽幽。
今日柳溪回來匆匆拿了個東西就神秘兮兮地又走了,幽幽在帳中左思右想,覺定?還是跟來瞧瞧柳溪到底在搞什麼古怪?哪知才出來就瞧見柳溪躡手躡腳地閃到了大帳後,幽幽不?禁來了興致,說不定?聽到什麼秘密,還能趁機再撈一筆。
柳溪瞪了她一眼,忍痛往箱子後擠了擠,也唇語道:“快走,與你無關。”
“有問題。”幽幽看她這樣,哪裡肯罷休,豎起耳朵仔細聽大帳中的動靜。
柳溪下意識地去摸腰側,出來的時候並沒有帶疏影,否則她定要拿疏影抵在幽幽的喉嚨上,逼她乖乖離開。
覺察了柳溪的殺氣,幽幽連忙握住了她的雙手,賠笑唇語道:“消消氣。”說話間,早就運起內勁,讓柳溪根本掙脫不得,無法點她的麻穴。
若不是怕驚動了裡麵的金守疆,她怎會由得幽幽這樣鉗製?柳溪隻有無可奈何地再瞪了她一眼,唇語道:“回去算賬!”話音一落,靜默的片刻的大帳又響起了聲音。
鈴鐺忍不?住道:“太爺爺,我說了我不?喜歡景嵐!”
“閉嘴。”金守疆狠狠瞪了一眼鈴鐺。
鈴鐺蠕蠕唇,氣惱地瞪向景嵐,隻要景嵐也說不喜歡,她就不?信太爺爺真敢逼著景嵐娶她!
景嵐恭敬地起身,抱拳對著金守疆一拜,“亂世烽火四起,東海景氏早就被卷入其中,實不?相瞞,晚輩還是朝廷敕封的東浮州都督。”
金守疆頗是驚訝地上下打量了一眼景嵐,語氣頗是讚許,“少年人,比你那些爺爺輩的人還有本事!”
景嵐微笑道:“人活一世,有所為,有所不?為。”說著,景嵐對著金守疆再拜,“爹爹在世時就教導我們兄弟五人,俯仰當無愧與天地,做什麼都該堂堂正正,無愧無悔。”話鋒一轉,“金前輩的好意,晚輩心領了。一是晚輩心有所屬,若是貪圖《狼略》,負心薄情,是為不?義,如何無愧天地?二?是前輩磊落一世,晚輩若收下這《狼略》,豈不?是坐實了前輩誘逼之實,於前輩名聲不好。三……”
金守疆臉色已經鐵青之極,咬牙道:“還有三?”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景嵐哪管會不?會撕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