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9、番外 十裡煙花(1 / 2)

隔山海 流鳶長凝 18670 字 2024-03-19

馬蹄走在驪都的雨巷深處,清脆的蹄音響徹雨夜。

楚夕坐在馬車之中,怔怔地看著方才打崔十一娘的手掌,火辣辣的滋味尚未消除,甚至手指還忍不住微顫。

為何會?覺得難過?

楚夕不明白,不過是個風塵女子,為何今晚會?起念去看她?看就看了,為何她那兒會?有那麼多拾兒的影子?

就算是處心積慮的靠近,也須得知道?拾兒這個人,知道?拾兒曾經怎樣對她?

“停車!”

楚夕恍然,崔十一娘定?然是認識她的拾兒的,否則根本不可能學得這般像?她的心緒激動,倘若她沒有料錯,拾兒或許還活著!

“回十裡煙花巷!”楚夕激動地下了命令。

隨行的趕車內侍恭敬地回道?:“諾。”

馬車在雨夜調轉了一個方向,內侍揚鞭策馬,趕車載著楚夕往十裡煙花巷的小樓行去。原本貼身?護衛的兩名?禁衛隻跟著跑了半程,忽覺口鼻被誰一捂,還來不及驚呼,便?被身?後的黑衣人割破了喉嚨,拖入了後巷僻靜之處。

也許是夜深的緣故,也許是殺手早就算準了楚夕的路徑,這一路回城大?街上竟空無?一人。

一把紙傘從簷下走出,執傘之人雪衣華服,低頭扯了扯微皺的衣擺,含笑對著內侍喚道?:“小李子,這是要去哪裡啊?”

“籲——”內侍勒停了馬兒,恭敬地跳下馬車,對著駙馬曹陽一拜,“見過駙馬。”

聽見了曹陽的聲音,楚夕隻覺敗興,冷聲道?:“不必理他,小李子,你趕你的車。”

“難得你我同路,公主載我一程,如何?”曹陽走近馬車,掀起車簾,看向了車中的楚夕,他最不喜歡她做公子打扮,不悅道?:“怎的?公主也想?去十裡煙花巷找姑娘尋歡作樂?”

楚夕冷冷道?:“本宮與你不同。”

“公主確實與我不同,你與十一娘卻一模一樣。”曹陽的語氣中帶著一抹嘲諷,“都是以?色事人……”

“曹陽,時至今日,你彆以?為本宮還要依仗你們驪都曹氏?”楚夕挑眉警告,“本宮的容忍也是有限的。”

“怎的?公主還想?休夫麼?”

“你配

當本宮的駙馬麼?”

曹陽眸光一沉,“看來,你我夫妻確實情儘了。”說著,曹陽從懷中摸出一封書信,遞向了楚夕,“我也當夠這種駙馬,從今往後,你想?找男人也好,找女人也好,你我兩不相?乾。”

楚夕接過書信,信封上寫著和離二字。

“嗬,曹陽,你可想?好了?”楚夕再問?。

曹陽放下車簾,“我可是給足了你體麵,長公主殿下,有些事可不要太過得寸進尺了!”說完,他嫌棄地擦了擦手,冷嗤一聲,執傘離去。

小李子小聲道?:“殿下,還去十裡煙花巷麼?”

“去,怎的不去?”說罷,楚夕打開了信封,抽出了那封和離書。

起初楚夕想?和離,卻礙於驪都情勢,不得不按捺下對曹陽的厭惡。後來楚夕想?和離,曹陽就是不允,甚至還放出話?去,倘若楚夕敢休夫,那他便?揚言天下,坐實她與千蛛樓少主聶廣的那些風流韻事,讓天下人評評理。

相?互折磨多年,楚夕終是等到了這一日,說不高興,那都是假話?。

展開和離書,微塵自書信上彈起,楚夕隻覺眼?睛一痛,“啊!”

小李子急聲問?道?:“殿下你怎麼了?!”

“本宮的眼?睛……好痛……好痛……”楚夕下意識地去揉火辣辣的眼?睛,隻揉了幾下,眼?前便?陷入了一片黑暗,她暗覺不妙,“曹陽你好大?的狗膽!小李子,快回宮!”

“諾!”小李子正欲揚鞭,隻聽雨夜中響起一聲驚弦聲,他隻來得及痛呼出一個氣音,便?被一箭穿喉。

楚夕知道?今晚是著了道?,隻怕是在劫難逃了!

她摸到一直藏在腰間?的匕首,緊緊捏住刀柄,豎耳聽著外間?的動靜。

兩條黑影從簷上飛落,鬥笠早被夜雨打濕。

兩人相?互遞了個眼?色,故意往地上扔下一塊慶元侯家?的令符,提刀快步走向楚夕。

朝野皆知,這幾日慶元侯最恨的人莫過於長公主。所以?長公主若是半夜暴斃,又能與慶元侯扯上關係,曹陽便?能順勢掌了權,又借機收拾那隻大?肥羊慶元侯。他早看楚夕不順眼?多年,今夜便?是與這賤人斷得乾乾淨淨的時候。

他藏匿在暗

處,窺伺著這大?快人心的一幕。

“噔——”

雨夜之中,忽然響起一聲琴音。琴音震耳,藏了內勁,聞者隻覺鼓膜刺痛,下意識地捂耳運息相?抗。

紙傘在簷角上綻開,那少女坐在那兒,一手執傘,一手撫弦,看似氣定?神閒,其實暗藏殺機。

這兩條黑影顯然是認識薛清弦的。

“薛姑娘,今晚是樓主密令,休要胡鬨,快些退下!”

薛清弦唇角一抿,臉頰還染著一抹酒色,“殿下不能死。”

“你是想?叛樓麼?”

薛清弦指間?輕撫古琴,喃聲道?:“孤桐啊孤桐,今晚,可要委屈你了。”話?音一落,她放開了紙傘,雙手齊勾琴弦,弦聲似箭,猝不及防地襲向了那兩條黑影。

兩人本想?嚇退薛清弦,隻因?他們知道?並不是薛清弦的對手。可萬萬沒想?到薛清弦下手竟這般狠厲,是鐵了心的要叛出千蛛樓。

“咳咳!”

兩人捂著胸口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當即吐血倒地。

薛清弦翩然從簷頭飛落,抱著古琴走近馬車,“殿下,跟我走。”她伸出手去,躲開了楚夕慌亂中刺來的一刀,扣住楚夕的手腕,猛地用力一震。

匕首脫手落在車廂之中。

薛清弦扯出了楚夕,足尖一點,帶著她掠上簷頭,壓低了聲音道?:“留住命,拾兒還等著你。”

楚夕神情一怔,“你……你是什?麼人?”

“江湖過客罷了。”薛清弦淡淡說完,回頭望了一眼?夜雨之中的十裡煙花巷。

她本可以?看楚夕死在眼?前,從此她與拾兒之間?再無?楚夕這重山,可她更知道?,倘若楚夕有事,那個傻姑娘一定?不會?獨活。

這是她救楚夕的唯一理由。

刀山火海,就讓她為那個傻丫頭闖過去吧。

千蛛樓總舵就在驪都,驪都定?是不能久留的。薛清弦唯一能想?到的去處隻有遠在西沉州的西陽城,隻要把楚夕安然送到都督景嵐麵前,楚夕才算是真的安全。

“十一娘,你向來堅強,這次彆讓我失望。”薛清弦彆過臉去,拉扯著楚夕掠過好幾處屋脊,朝著緊閉的驪都城門飛去。

背叛千蛛樓者,死!

千蛛樓的探子遍布天下,薛清弦知道

?今夜就算闖出了驪都,這一路向西隻會?是艱險重重。前來追殺她與楚夕的千蛛樓高手隻會?沒完沒了,不死不休。

她卻覺得快然。

她的一條命,換那傻姑娘下半生的笑,這可是千金不換的暢快樂事。

“殿下,好好珍惜她。”

那夜,薛清弦帶著楚夕強行闖過了城門,往郊外深林中掠去。

崔十一娘得到這個消息時,千蛛樓已經發出了格殺令,派出了薛清弦的師父三長老帶人清理門戶。

臨行之前,三長老來了崔十一娘這兒。

“此事,你可知情?”

“師姐的事麼?”

三長老緊緊盯著崔十一娘的雙眸,安靜地看了片刻,沉聲道?:“她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也是最聽我話?的弟子。”

崔十一娘跪了下去,急聲道?:“師父可帶我同去!”

“同去?你們兩個情同姐妹,你下得手麼?”三長老痛心疾首,“也不知她是不是被長公主迷了心竅!上次私自賣了消息給長公主,我已經幫忙在樓主麵前遮掩,如今又闖出這樣的禍事,你讓為師如何保她?你若再跟去,一時心軟放過了她,我如何救你?”

“師父……”崔十一娘啞聲哀喚,“師姐……師姐一定?是有苦衷的……”

那個苦衷是她。

倘若此事應該有一人死,該死的不是師姐,應該是她。

三長老拂袖道?:“我今日來此,就是要告誡你,乖一些,為師離開的這些日子,你莫要闖禍!”

“師父我想?跟你去找師姐……”

“聽話?!”

“師……”

“我……會?留她一個全屍,也會?給她置辦一口棺材,絕不會?讓她曝屍荒野。”

三長老說完,轉身?離開了小樓。

崔十一娘心驚膽戰,她知道?三長老的本事,她若不暗中跟去,師姐跟殿下一定?逃不出千蛛樓的巨網,隻有死路一條。

一念及此,崔十一娘本想?悄悄跟去,哪知收拾好東西,才踏出房門,便?被曹陽的隨侍攔住了去路。

“駙馬有命,命小的請十一娘去府中獻藝。”

崔十一娘不悅道?:“我從不去誰家?府上獻藝。”

“這……”隨侍們為難地相?互看了看。

老鴇扭著腰杆走了過來,

挽住了崔十一娘,笑道?:“十一娘啊,那可是駙馬,不能怠慢的。”

“媽媽,你不能因?為他是駙馬,就壞了我這兒的規矩。”崔十一娘冷聲回複。

老鴇陰笑一聲,拉著崔十一娘退回了房間?,壓低聲音道?:“這可是樓主之命,你若不從,便?是抗命。”

“媽媽……”

“樓主知道?你跟薛清弦親如姐妹,所以?還帶了一句話?過來。”

崔十一娘蹙眉,“什?麼話??”

“這次的差事若是辦得好,他可以?給薛清弦一條生路。”老鴇笑了笑,“你相?信媽媽,飛鴿傳書都放出去了,三長老那邊樓主下了新的命令,不論是長公主,還是薛清弦,先抓活的。”

崔十一娘微微舒眉,“樓主都這樣說了,十一娘豈能不從?”

“對嘛,樓主最喜歡聽話?的人,十一娘是聰明人,聰明人往往能心想?事成。”老鴇得意地拐了一下崔十一娘,“去,好好打扮打扮。”

“是。”崔十一娘隻能放下行囊,坐到了銅鏡前重新梳妝。

老鴇退出了房間?,喜滋滋地道?:“姑娘我已經勸好了,這銀子嘛……”她朝著隨侍們攤開掌心,“可不便?宜。”

“好說,好說。”隨侍們將沉甸甸的兩錠金子放入老鴇掌心,“駙馬說,今晚十一娘若是哄得他高興,明日還有十錠送媽媽。”

“嘖嘖,駙馬爺可真會?做人!”老鴇高興地捧著金子扭著腰杆誇了一句,揚聲催促道?,“十一娘,媽媽我可就指著你發財了。”

崔十一娘靜靜地看著鏡中陌生的自己,冷嗤一聲,“知道?了。”

自古而今,隻有掌權者才能左右生死。

當初天子殺她,如今樓主使喚她,皆因?她不過是賤如螻蟻的一個女人。

“嗬。”崔十一娘拿著眉筆勾勒眉尾,微微上揚,今夜的妝容格外地妖豔。

是生,是死,不過是上麵那個人的一句話?。

老鴇與她說的那些話?,她隻聽出了樓主的威脅。千蛛樓樓主那樣一個唯利是圖的人,心中怎有慈悲二字?她反抗是死,順從也終是一死。既然大?家?都逃不過一死,那不如……讓大?家?都不快一回。

著紅裳,梳螺髻,她垂首含笑

走出小樓,踏上了去駙馬府的馬車。

這些年曹陽讓殿下受的委屈,便?由她向曹陽討一筆吧。

馬車漸行漸遠,夜雨濛濛,終將十裡煙花巷的五彩燈影氤氳成一片朦朧。

就像那些曾經的溫暖回憶,一幕一幕,終會?模糊。

“殿下……”崔十一娘慶幸,拾兒永遠是殿下心中最美好的拾兒。

那一夜烏篷船悠悠,她與她那情不自禁地一吻,那入口的甘甜,她永遠記得。

醉生夢死處,十裡煙花巷。

這是她與她最甜美的開始,也是她與她最安靜的訣彆。

半宵夜雨,將驪都浸潤在了淒風苦雨之中。

千蛛樓主閣之中,燈火通明,樓主聶仲得意地在棋盤中落下一粒黑子,絞殺了一片白子。

與他對弈的不是彆人,是他的侄兒,千蛛樓的少主聶廣。

“二叔,我們與長公主合作得好好的,為何突然棄了長公主,選擇曹陽那個廢物?”聶廣實在是不明白。

聶仲冷笑,“長公主那女人不容小覷,與她合作到最後,吃虧的隻有我們。”

“那也不必這般著急棄子啊?”聶廣雖說對楚夕虛情假意,可平白少了一個美人,他心裡多少有些不舒坦。

“探子回報,東海景氏的二公子並不是景氏的人,他的身?世似乎與魏氏有關,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聶仲憂心忡忡,“若景檀真是魏氏嫡係,那他便?可以?順理成章地成為魏氏的家?主,到時候魏氏占據三州,東海景氏占據兩州,若是他們兄弟聯手,我苦心經營千蛛樓數十年心血就白費了。”

聶廣倒抽一口涼氣,“原本以?為那瘦瘦小小的景氏小家?主隻是個小角色,沒想?到竟成了氣候。”

“你妹妹要是爭氣些,我也不必走這步險棋了。”聶仲提到聶蘇就覺得可惜,她當初若是釣到了景嵐,他輔佐景嵐君臨天下,那可是省時省力的捷徑。

聶廣賠笑道?:“那小子不近女色,柳溪又盯得緊,也怪不得妹妹。”

“你不也一樣,平日裡總往女人堆裡鑽,連個柳溪都拿不下來。”聶仲冷言冷語,“白往海城跑了一趟。”

“柳溪倒是個人間?尤物。”聶廣忍不住回味,“二叔若是瞧見了,一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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